接下来是乔梁的表演时间,张勇自然让出了舞台。
打过招呼后,乔梁摆摆手示意客人们稍安毋躁:“刚才大家的反应让我知道《鱼》还算小火,几天下来,我猜大家都听腻了。”
酒吧里的客人们都出善意的笑容,而鸭舌帽几个地下歌手则是对视一眼,悄声交流起来。
“来了来了。”
“果然有备而来,这下有乐子看了。”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绝大多数地下歌手来说,赵墨邀乔梁斗歌一事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谁输谁赢他们也不在乎,但并不妨碍他们吃瓜看乐子,以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果然,乔梁接着说道:“我也有近两个月没唱歌了,今天早上心血来潮搞了一首,心想要不来‘零点’回馈一下老顾客?”
“哈哈!”
“这个可以有。”
一些认识乔梁的客人笑着起哄。
鸭舌帽低声道:“还真是杠上了。”
一个小平头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杠上才有乐子嘛,要是一个跳得欢,一个没点反应,那就太无聊了。”
几人说着悄悄话,乔梁那边吉他已经连上音响,做完准备工作。
“那么,请大家听新歌,《消愁》。”
酒吧内一时安静下来,忽地明黄灯光齐齐熄灭,一盏射灯自上而下把乔梁笼罩,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每一位客人都能看到他,而他却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寂静,仿佛陷入了永恒黑暗之中。
黑暗中,他轻轻弹动指尖,一连串悦耳音符如涓涓小溪,流入客人们耳中。
近二十秒的吉他前奏后,低沉的歌声在伴奏中响起: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
歌声才刚刚响起,鸭舌帽小杨轻咦一声:“这歌词有点意思,好像专为夜场写的……”
“嘘!”
话没说完,小平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录像呢。
二楼卡座,两男一女相对而坐,他们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初次见识社会险恶的社畜,本想今天大家都能早点下班,找个地方喝喝酒放松一会儿,万万没想到歌声刚响起,女孩捏着筷子的手就不动了。
万萍透过绑起的门帘,愣愣地注视着灯光中自弹自唱的大男孩,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
她从小长得漂亮,为人处世落落大方,在学校是人气学生干部。本以为工作后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却没想到公司竞争如此激烈,她引以为傲的美貌、资历,在更多优秀的同龄人面前,被现实砸得稀碎。
除了色鬼秃头上司,谁记得她是谁?
乔梁也不知道她是谁,于是演唱还在继续: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所以可以不回头的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
“酒来!!!”
万萍一声低喝,两个男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迟疑片刻:“你不是来大姨妈吗?能喝?”
“啰唆!我就想喝,你管我!”万萍杏眼一瞪,抢了一瓶冰啤仰头就吹。
“慢点慢点,没说不让你喝。”另一个男伴急忙劝道,“喝酒要适量。”
“嗝~!”
万萍放下空酒瓶打出个酒嗝,恶狠狠地道:“我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我就不信混不出头。”
说着眼看要吐了,一个男伴急忙起身扶着她冲向洗手间。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
一楼包房,中年男人忽然掏出烟,发了一根给自己的下属。
下属双手接过抵得上自己一天工资的名贵香烟,拿起打火机给情绪不太对的中年男人点上:“哥,怎么了?”
中年男人吐出一个大烟圈,缓缓问道:“小李,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小李疑惑,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实话实说:“我爸前两天骑车摔了腿,住院去了。”
“很严重吗?”
看着平日里严肃的老板面色“和蔼”,小李有点不适应:“医生说小腿骨折,不算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中年男人点点头,沉默片刻道:“你不是云州本地人吧。”
“我是蒙州人,女友是云州人,毕业就跟着她来这边发展了。”
“放你七天假,回家看看。”
“啊!???”
小李有点慌,这是被炒了吗?
虽然公司业绩压力很大,但收入很高,这样的工作近几年可不好找,要是丢了工作,自己的房贷怎么办?
“哈!”中年男人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笑出声来,他拍着小李的肩膀道:“啊什么啊!给你放几天假还不乐意?”
他吞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烟圈在空中飞出一小段距离,飘散在空气中:“回家看看父母,你还年轻,但他们已经老了,别到时候……”
中年男人忽然缄口不言,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小李只好跟着干杯,隐约听到中年人喃喃自语:“你还有根,而我没了。”
酒吧里的人间百态丝毫影响不到大男孩,歌声未绝: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
张勇细细打量似乎浑身在发光的大男孩。
三年前,他还是一个稚嫩少年,凭着不错的嗓子在自己这里混了碗驻唱的饭。
自己亲眼看着他坠入爱河,看着男孩为女孩在台上卖力唱歌,看着女孩潇洒离去,徒留男孩独自颓丧。
遇见女孩前,男孩是自由的。
遇见女孩后,他便被名为爱的枷锁束缚,日夜歌唱只为赚钱买礼物讨女孩欢心,最后仍然落了个心死如灰的下场。
而今天,男孩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幡然醒悟,挣脱感情的阴霾,似乎人也变得更洒脱开朗了。
歌声已接近尾声,高音蓦地低沉: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随着歌声停止,吉他演奏也画下休止符。
音乐落幕,黑暗中依然一片寂静,直到明黄灯光骤然打开,才有掌声响起。
“啪啪啪!”
张勇的掌声就像一颗炸弹投入水池,砰的一声爆炸后,自水中传来的震荡把水面的平静打破。
一个、两个、三个……客人们似才从情绪中挣扎出来,一个接一个鼓着掌,对表演者致以最真诚的感谢。
一声、两声、三声……
零点酒吧内,掌声如雷,汇聚成海,给《消愁》,也给最好的表演者。
乔梁起身,微微欠身:“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