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老赵的下巴经过X光的检测，并没有发生结构性损伤，不过他的那两颗残破的下门牙是指望不上了。医生说其中有一颗的牙冠还在，李鱼预计他在做假牙的时候可以少花点钱，因为那剩余的三分之一断齿，还可以起到一个固定假牙的作用。

老赵在哼哼唧唧喝了几天稀粥之后，就开始恢复到正常状态了。他的体质本来就很好，下巴上的肿全消了之后，从外表看基本上没有异样。因为要等到牙床彻底恢复，下巴彻底消肿之后才能去装假牙，所以老赵最近已经学会了像没出嫁的大姑娘一样，笑的时候尽量不露齿，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但是老赵的家教事业还得继续，马上要到期末了班级里也不能耽误，总有一些需要他张嘴说话的场合。这个时候老赵就会化身白云大妈，听着一旁人们的哄笑，嘴里还得用漏着风的语气解释着：“我这本来就是假牙，滑冰时给磕掉了，下回装俩好的！”

老赵宁愿承认自己是滑冰磕掉的，也不愿说自己是在寝室自己用臂力器打掉的，看来就算是老赵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也逃不开“面子”两字的困扰！

苏眉和李鱼之间的感情，怎么说呢，她对李鱼很好，是那种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表现。可是，站在李鱼的角度来看，他俩的关系要更加微妙一些。苏眉太忙了，来学校的功夫很少，来了学校两人一般除了在食堂小聚，就是在学校外面的各种各样、小情小调的咖啡馆里喝咖啡、吃西点。李鱼对于这些东西其实很排斥，难吃不说，还死贵死贵的。但是架不住苏眉喜欢这种地方，李鱼也只好由着她，苏眉每次都抢先结账，这多少会令李鱼感到一丝不爽，他作为男人的存在感仿佛被剥夺了。

李鱼很少问起苏眉关于她家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他是个很好奇也很好学的人，但是苏眉不说他就不会问。苏眉很迷恋和李鱼接吻，她的个子不高，李鱼还得迁就她，使劲儿地低下头，时间长了总会弄得自己脖颈酸痛无比。

当然，有的时候李鱼也会行使自己作为男友的权利，这是少有的能体现自己征服欲的时刻，事后苏眉有的时候会无声的流眼泪，用尖尖的下巴死死抵住李鱼的胸膛，任李鱼怎么问她原因，她都不说。

李鱼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李鱼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在任何场合都会尽可能表现出绅士风度，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不会例外。

苏眉的欢愉是真实的，可是她的眼泪也是真实的，李鱼觉得，，她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吧，毕竟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的父亲或者是她自己，给她那个瘦弱的肩膀上放的担子太重了，刚好又赶上金融危机，方方面面的事情处理起来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李鱼很想问问苏眉，有没有什么地方，自己能帮的上忙？如果能用的上他，千万别客气！可是苏眉没有向他提起过，李鱼也就不主动问，关于未来他很迷茫，将来流落到何方，也根本说不准。

他现在长大了，也学乖了，永远其实没多远，也有可能只是不到一年，爱没有那么随随便便，承诺也可以永不兑现。他和苏眉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日夜缠绵情话不断，有的只是如知心老友一般的偶尔聚会，还有不时对彼此身体的热切探索。李鱼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他没打算去苏眉家做上门女婿，李鱼他爸可就他这一根独苗。可是他知道，将来如果想凭本事，娶到像苏眉一样的女孩，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他曾经梦想着和江潇雅一起考研去南方，现在他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想，想多了心会疼，而且他对英语的所有热情，仿佛都被那一个个寒冷的，起早摸黑的清晨给冰冻住了。他现在拥有的那张四级通过的证书已经足够了，尽管425分的成绩就相当于在满分100分的试卷上考了个60分，但是李鱼不再奢求其它的了，考研英语什么的都死一边去吧！

爸爸让李鱼考虑，将来走公务员这条路，李鱼回到学校之后还真的简单了解了一下。公务员考试其实要求不算高，《行政能力测试》和《申论》这两门考试对于李鱼来讲根本就是小儿科，面试他不知道，应该也难不倒他。就是有两点小小的遗憾，让他左右为难：其一是物理专业对口的对口的工作极少，况且李鱼也不喜欢对口的那些工作，所以他只能报考竞争最激烈的那种三不限岗位，这也吓不到李鱼，最难解决的是第二点，挣的工资很少！

李鱼家里人都是挣工资的，他明白那种为国家奉献大半辈子的不易，每次调整工资时都是三头两百的线性上涨，可是物价还有房价那是蹭蹭蹭地指数增长。李鱼如果考了公务员，他的起步工资估计很低，养活自己没有问题，可是他还想凭自己的努力买房，娶媳妇，这在老家问题不大，但是其实他也想到燕京之类的一线城市去闯闯，到时候再自己攒钱买个房子啥的，这就远远不够了。穷一点甚至也不是最要紧的，毕竟李鱼觉得结婚对于他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关键李鱼还有一颗骚动的心，他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四处多逛逛，可是机关办公室格子间里挣来的那点可怜薪水，根本撑不起他和诗仙李白一样放歌纵酒的梦想。

李鱼面对现在这个状况，有的时候会很焦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可是有的时候他又很淡定，回头看看身边的同学，大多懵懵懂懂，少数人还醉生梦死，个别的人甚至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不是指**上的，而是指精神上的，李鱼发现寝室楼里有些人已经快魔怔了。这些人基本上只要是学校的课就一定会逃，但是他们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别的事情基本不干，不打游戏，也不泡妞，只是每日枯坐床前，除了睡觉就是一声连着一声地叹息：“无聊啊，无聊！”

猛哥就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了，因为猛哥以大一全年百分之九十的挂科率，被学校十分不礼貌地劝退了。猛哥走的时候，李鱼去送了他，整个人比大一刚见面那会儿瘦了一大圈，活像民国时烟馆里跑出来的那些大烟鬼。猛哥将自己腐臭发霉的行李都扔掉了，只是随身挎着个红蓝相间的大编织袋。

李鱼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猛哥说不知道，自己恐怕要南下打工去了。临上车之前，李鱼拍了拍猛哥的肩膀，说了这么些话：“猛哥，以后多保重，不要再碰网游了，无论你在虚拟的世界里多厉害，人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呀！”

猛哥点着头，坐上公交车走远了，李鱼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忠告，但是李鱼的内心里，对网络游戏的恐惧在此时此刻达到了最高峰。

猛哥考大学很不易，复读了三年，才刚刚够了X大物理院的最低录取线。愿意来这里读物理学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大神、李鱼和江潇雅这种心怀理想，确有天赋或是为了保研的，另一种就是老赵、麻子、小豆豆、猛哥这样的，他们是因为物理院的学费便宜，隔壁软件学院的学费一年就是一万五六，麻子四年的助学贷款合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猛哥刚来的时候挺好的一个小伙子，篮球打得也不错，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玩上了《魔兽世界》，然后慢慢地彻底沉沦了。李鱼之前一直在打《魔兽争霸》，这是一款单机游戏，顶多几位好友之间可以通过局域网互联，然后切磋一番，不花钱，也不太浪费时间。

至少有不下五个人，给李鱼推荐过《魔兽世界》，说这是《魔兽争霸》的网络版，讲真的，李鱼以前在网吧里包宿的时候，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注册一个账户体验一把。现在猛哥的例子血淋淋摆在面前，李鱼对自己的自控力还没有那么自信，他心里暗自发誓，永远都不在电脑上面玩大型网游。

老人们常说，手有余粮心中不慌，老人们还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老人们也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老人们又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老人们不仅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而且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总之啊，老人们一般体质很特殊，从哲学上来讲应该叫矛盾体。有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是有的时候，你要听了老人言，照样坑你没商量。所以老人们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能从中提取出适合自己吸收的养分。

李鱼在成长的这些年里，一直梦想着有位得道的大师能对他指点一番，可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出现。生活中的长辈，老师，他们说的某些话，或许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可以保证是对的，但是老办法永远解决不了新问题。

李鱼也曾将自己的许多困惑求诸于书本，那些名人大家的观点言论，他真是背了又记，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记住了那些话，就能懂得他们说的那些道理。事实上他后来发现，这样的效果也不大，该迷茫的时候照样迷茫，该困惑的时候依旧困惑。李鱼后来慢慢地明白了，在知与行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靠投机取巧是永远跨不过去的。

李鱼在学习市场交易相关知识的时候，书中的专家们经常向读者感叹复利的伟大：任何微小的利润，在漫长而神圣的复利的加持下，都会变成最开始难以想象的财富增长。李鱼通过运算，对专家的这个观点持认可的态度，但是对那种漫长到几十年的时间尺度，他很难有切身的认识。

直到这次期末考试，李鱼才在另一个维度上感知到了复利，或者说是坚持带来的可怕效果。李鱼这个学期去上课的时候不多，除了一些必要的实验课，还有期末考试前老师划重点的课，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和寝室楼下的自习室度过的。

他每天的安排都极其规律，在图书馆读各种书来开阔自己的视野，晚上雷打不动地温习两三个小时的专业课。除了和苏眉增进感情时，一些必要的夜不归宿之外，他几乎每天都如此这般地生活，寝室里的人甚至不用打电话都知道如何能找到他。

李鱼曾经以为，他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会像老赵、麻子他们一样，不掉个两三层皮就别想通过。可是，事情比他想象的简单多了，李鱼在持续半个月的考期里，几乎没有改变自己之前养成的学习习惯。该去考场考试的时候他就去，考完了他就回图书馆继续看书，晚上的时候他依然到楼下自习间里做题，考期里自习间人很多而且空气很臭，李鱼干脆在里面戴上了医用口罩。

李鱼全然没有感觉到考试所带来的紧张，那段时间他反倒是寝室里睡的最多的人。大神憋足了劲要冲刺年级第一，李鱼没有那么宏伟的愿望，他只是想让江潇雅大吃一惊，哥就是不去上课，也照样学的很好。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李鱼超额完成了预定目标，各科成绩全部及格，而且总成绩排年级第十一。但是他心里根本乐不起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个人不会在乎你在做什么，更不会在乎你真正想什么。

这次考试所取得的成绩，并没有使李鱼那颗曾经饱受失恋摧残的扭曲心灵得到慰藉，但是它依然向李鱼证明了两件事：第一，李鱼的脑袋瓜还是可以的，因为考试成绩下来之后，好多任课老师甚至还有没见过李鱼的面。第二，复利是可行的，在一个可重复的交易系统中，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在盈利，剩下的就是坚持，坚持一次一次重复盈利，哪怕最开始看起来是蝇头小利，但是复利会让你超越绝大多数的竞争对手。

李鱼知道自己这次装逼装大发了，老赵历经千辛万苦，还是挂了两科，麻子更惨，挂了三科，小豆豆好一点，仅挂一科。但是，关键李鱼这一个学期几乎都在逃课，考期的时候也没见他忙着打小抄，背习题，他怎么就能全部考过，而且差一点考进年级前十名？这个问题老赵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下门牙镶上了，颜色比旁边的真牙要白一些，不过老赵的牙齿本来就挺白的，这下好了，装完假牙之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李鱼本来是想跟老赵深入解释一下，他关于考试方面的心得体会的。他想说，其实你只要像高中那样，坚持每天分析问题，大量做题，不断总结，用不了太多时间，每天两三个小时就够了。每天进步一点点，坚持足够长的时间，那样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就根本不用发愁，肯定能通过。如果你能再多一些智商方面的额外加成，那么考个好一些的名次，基本也没啥大问题。

后来，李鱼什么也没说，打着哈哈就将这个话题应付过去了。他对一些问题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看法，别人说来的话，如果不能亲身实践，最后转化为自己的真实感受，那么听和不听其实没什么不同。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李鱼很了解老赵，他对大学里的这些考试根本没有那么看重，更不可能像李鱼一样规律地读书学习。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也顺便为李鱼高兴，所以与其好为人师地对他瞎说教一番，李鱼不如大方地承认，其实爷不光比你学的狠，而且蒙的也比你准！

老赵对每个新学期开始时的补考都无比重视，请客、送礼、买题这些招式他都用上了，基本上无往而不利。李鱼更加担心麻子，麻子已经累计挂科达到六科了，如果再这么挂下去，他连大三都坚持不完就会被学校劝退。到时候，他那成立X大报业托拉斯的宏伟蓝图，也会大受影响，因为学校的报亭只会租给在学籍内的贫困学生。

大神这次的成绩屈居全年级第二，因为传闻应用物理专业出现了一个很牛批的姑娘，那位姑娘的学习劲头，据说都不像是在读高三，而是像在读高四复读班。姑娘整天顶着一个鸡窝头，带着一副一千多度的近视眼镜，冲人笑的时候还会露出牙齿上的钢圈。大神很不服气，钢牙妹子仅仅比他总分多了四分，还是多在实验课的成绩上。

李鱼就劝他说：“钢牙妹子说不定下个学期就下去了，而你大神，是一直站在考试这条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干嘛和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女生计较呢！”

说笑归说笑，李鱼其实觉得这位女同学还是挺可怕的，也挺令人钦佩的，在大学这个大染缸里还能如此心无旁骛，一心向学的人，真的是非常稀少。他之所以随大流叫人家钢牙妹，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这位同窗一年半的同学没有半点印象，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李鱼的脑海里，甚至连这位同学的一个背影都没有存下。

不管怎么说，又一次期末考试结束了，那些争夺国家一等奖学金的人跟李鱼没关系，那些操心来年回校补考的人跟李鱼也没关系。李鱼只是知道，又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了，他约着师大的夏雨和胖果果一起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这次运气不赖，果果如愿买到了下铺，而李鱼和夏雨也是两张下铺。

一月份的冰城寒风刺骨，李鱼心里却是热热的，家就在远处召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