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信息，超出了路登的预期。

古籍原本有多珍贵，路登很清楚。

尤其是在神邦这种生产力下，每一本都是异端审判所的无价之宝。

普若德大法官，竟然将原本送给路登？

看出路登的疑惑，大学者三无奈开口，

“当我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我也和你一样不解。

要知道，这里的古籍，很多连普若德大法官都没有权限调用，却被赠送给了你。

路登先生，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你可能比我更清楚。”

大学这三话中的信息量，再一次让路登惊讶。

赠送？

一屋子的古籍，赠送给了路登？

连普若德大法官都没有权限调用的珍贵古籍，就这么轻松赠送给了路登？

如同大学者三说的那样，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有路登知道的问题！

能够调用古籍的，除了普若德大法官以外，只有另外一個人——异端审判所审判长！

审判长为什么要对路登释放善意？

路登不知道答案。

对方知道了自己恶魔的身份？

那应该将自己绞死才对，怎么可能如此慷慨？

接二连三的古怪事，让路登陷入沉思。

不仅如此，他很早就意识到，所有事的背后，有一只幕后黑手。

不光是路登眼前这些书。

还有，大学者、大法官的死亡，马里亚家族的覆灭。

甚至是这次兽人来袭...

能有这样能量的存在，真的不多。

可以是圣裔家族的族长，可以是大学者一，也可以是异端审判所的审判长...

这三者，都是神邦权势的最巅峰的人物。

又以最后一人的身份最为珍贵。

如果这只幕后黑手，就是异端审判所的审判长。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完全找不到动机！

看到路登这幅模样，大学者三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需要提供更多的信息，因为大学者三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这世上有很多难题，但不是每一个都有答案。

得到路登许可后，大学者坐在客厅的角落，拿起最近的一本古籍翻阅。

正如他先前说的那样，这些古籍十分珍贵，哪怕身为大学者，他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书。

这是异端审判所的无价之宝，却被赠送给了路登。

大学者三翻看的这本书，与马里亚家族有关。

从神邦建立的第一年，马里亚家族就开始作恶了。

一名圣裔在闹市纵马行凶，残忍杀害了两名儿童...

神邦第二年，马里亚族长与某学者的妻子幽会...

神邦第五年，马里亚族长与某法官的妻子幽会，被撞破后收买失败，恼羞成怒的马里亚族长指使仆人溺死对方...

神邦第八年，马里亚族长与大学者三幽会...

大学者三：？？？

他不曾知道，自己的前辈，还曾做过这么荒诞的事。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神邦创建最初，担任大学者三的...貌似是一位男性？

跳过这一部分。

大学者三继续往下看去，他甚至专门跳过一些年代，以免【幽会】这两个词出现的太多。

哪怕只看了十页，大学者三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马里亚家族，该死。

他们做的恶，更多被掩盖在阳光之下了。

八百年前是这样，八百年后，更是如此。

这哪里是圣裔家族？

这简直比恶魔还要恶魔！

更可怕的一件事：马里亚家族的道德水平，在十三圣裔家族还能排到中上！

比他们品性还要差的圣裔家族，一只手数不过来！

离谱。

大学者三在看古籍，路登则在思考。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路登开始整理思绪。

这些古籍，路登都看过一遍了。

难道启云王国有更多的历史资料传下来了？

难道有人知道路登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是来自两千年前的恶魔？

这种情况，路登在脑海中假设过，对他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因为，神邦是讲神圣法典的。

想要审判一个神邦公民，将对方订上恶魔之名，需要走的流程，比末日审判还要麻烦！

在那之前，路登都是安全的。

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古籍上的信息可以传递千年，画卷上的肖像能流传至今，石头上刻的字甚至可以保留更久。

什么情况，会比这些还要糟糕？

一个神邦人，就算知道了路登的真实身份，路登也有恃无恐。

大不了就是挂起来嘛！

又不是没挂过。

路登虽然不想挂，但他不怕挂。

在模拟的过程中，路登厌恶死亡，但从不畏惧。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路登不得不思考。

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路登复盘了自己来神邦后的所有细节。

他忽然想起，模拟器曾经提示自己，如果这一次达成完美结局，可以将【永生】赠予一个人。

这个细节，路登之前没有思考太多。

只当是模拟过程进展中解锁的新福利。

如今在神邦，路登算是培养了一个半接班人。

阿乌算一个，艾尔·伊莎算半个。

阿乌毕竟是小孩子，可塑性更强一些，今后的成长空间也会更大。

而且，作为爱圣的后裔，Y染色体传承者，路登很确定一件事，阿乌从祖辈那里继承了一些什么。

比如：身为资本家的肮脏血液。

永生这份礼物，或者说这份诅咒，到底要给谁？

路登暂时没有想法。

但是，【永生】这件提醒了路登。

永生...永生...

路登的大脑突然停止思考。

他愣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路登站起身来，越过客厅，走到厨房，用温水给自己泡了杯茶。

端着茶，路登回到客厅，坐在靠背椅上，将茶水机械灌入口中，感受着干涩的茶叶涌入喉咙，咀嚼着茶叶。

路登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仿佛能嗅到两千年前的空气，麻木感被一点点抽离。

路登能面临的最糟糕情况是什么？

排除掉其他可能，路登得到一个答案：

“两千年前的启云王国，在路登死亡的那一刻，某人由于某种原因...获得了永生！”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路登这一次模拟，模拟器提示，他可以赠与他人一次永生。

那么，上一次的永生呢？

他/她，活了两千多年，是真正的历史见证者，不，是历史的缔造者！

他/他见证了启云王国的覆灭，参与了神邦的建造，甚至主导了这一过程！

甚至连这场风暴的幕后黑手，可能都是他/她！

当拿到这一个拼图时，路登仿佛瞬间点亮了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路登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重逢的喜悦忽然占据他的身体。

这一刻，什么烦恼，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勾心斗角，通通与路登无关了！

路登想开一瓶最好的酒，敬这跨越时间的重逢！

他也是这么做的。

跳到厨房，路登拔开瓶塞，没有去拿酒杯。

他举起酒瓶，看着窗外的明月，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敬您为漫长岁月所承受的一切！”

路登仰头，将酒瓶灌入口中，更多的酒水从他嘴边漫出，好好的一瓶酒就这么浪费了大半。

将空酒瓶放下，路登有些醉了。

“您现在应该已经准备离开神邦了。”

他能猜到对方的存在，对方就能猜到路登的行为。

如果想要重逢，对方肯定会现身，与路登相认。

既然对方知道现在不是重逢的时候，那就说明一件事：

她要离开神邦了。

她还没有做好重逢相认的准备。

因此，这瓶酒，敬故人。

路登遥望明月，真心说道，

“祝您一路顺风。”

祝我们早日重逢。

...

神邦外，一辆马车安静停靠在路边。

迎着月光，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似乎心事重重。

她脸上的褶皱无声诉说着历史的秘密。

这是被伪装的秘密。

她将这张面皮揭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美貌用来形容她也会感到惭愧，哪怕恩薇大法官在她面前，也逊色三分。

她曾经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伊丽莎白。

她有很多身份。

启云王国的女皇，不死的怪物，世界的毁灭者，神邦的缔造人，异端审判所的初任审判长，伊莎家族的创始人...

都不重要了。

此刻，她只是一个孤独了两千年的灵魂，为这场重逢欢呼的灵魂。

路登先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他回来了。

两千年的等待是值得的。

她很清楚，经过今晚的事，路登先生肯定会想明白一切，进而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男人，尤其是在他愿意思考的时候。

一旦得知【永生者】的存在，路登就会去寻找这个永生者。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所以，伊莎必须离开神邦。

现在还不是可以重逢的时候。

伊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她是能站起来的。

她的眼眶被泪水打湿，颤抖地举起手中的酒杯。

颤抖，不是因为年迈，而是因为激动。

她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沙哑，反倒充满了活力，甚至带着几分年轻的灵动。

永生是一份礼物，她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路登被吊死的那一天，青春从未抛弃她。

迎着月光，伊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由衷感慨道，

“欢迎回家，路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