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圣彼得疗养院。

阿尔伯特下班后，喜欢来圣彼得疗养院，这里有免费的素食，还有免费的体检，如果待晚了，还可以留宿一夜。

一句话概括：超喜欢来这里的。

今晚的圣彼得疗养院，有些热闹。

阿尔伯特赶到时，路登先生、爵爷都在。

当然也少不了汉尼拔和陶德。

晚饭时，按照惯例，陶德将所有与蘑菇有关的东西，都堆在了汉尼拔面前。

阿尔伯特还挺好奇，汉尼拔做的蘑菇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惜一直没机会品尝。

晚饭过后，众人又恢复了往常的习惯，各忙各的。

倒是爵爷，一反常态，提出让陶德帮自己理发剃须。

看出爵爷有心事，阿尔伯特找了个话题，随口问道，

“爵爷，您玩过枪吗？”

最早的火枪，出现在四百年前，据说是保民官路登的发明。

只不过，保民官路登死后，他拥有的工坊发生了一场离奇的大火。

所有秘密都埋葬在那场大火里了，传说中的科技，蒸汽怪物，图纸，矮人和精灵...

全都没了。

而这四百年里，文明世界按照历史书中的只言片语，一点点重新捡起火药、火枪、火炮的科技，直到今天。

爵爷有些好奇，

“玩过，你提这个干嘛？”

阿尔伯特转而问了另一個问题，

“您见过战争吗，我是说拿火枪进行的战争。”

爵爷想摇头，被陶德按住了。

换做其他人，理发时这么不老实，陶德已经起杀心了。

考虑到对方是爵爷，陶德可以给他个面子。

留个全尸。

“没见过，怎么了？”

阿尔伯特顺着话题往下聊，

“真实的战场上，子弹飞来飞去，很难命中，成百上千的子弹从头顶飞过...”

他来自高地，那里战火纷飞，经常打仗。

给众人描述了一下真实的战场后，阿尔伯特话锋一转，提出一个问题，

“大部分战士的伤亡，都发生在冲锋的过程中。

如果有一种枪，可以更精准、更快速的射击，让冲锋变的毫无意义...那么，是否能降低战士们在冲锋中的伤亡？”

按照阿尔伯特的说法，假设这种枪诞生，士兵就没有必要冲锋了。

冲锋就等于送死。

送死的事，谁又会去做呢？

这个脑回路有些绕，众人都需要思考一下。

汉尼拔先提出疑问，

“这种枪，是一方拥有，还是双方都有？”

阿尔伯特答道，

“一开始肯定是一方拥有，随着战事的发展，双方应该都会拥有。”

汉尼拔摇了摇头，

“双方拥有同样的武器，我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他们杀死对方的速度会更快，仅此而已。”

爵爷也加入讨论，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自己的观点，

“子弹和枪都是有限的，而人要多少有多少，人可比枪便宜多了...哪怕存在你说的这种枪，我想战争也不会停止。”

陶德则直接给出结论，

“除非你说的那种枪，可以精准命中城墙后的贵族老爷，否则战争不会停止。

永远不会停止的战争，讨论一时的伤亡，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个人，根据自己的阅历，从不同的角度分析同一件事，得出的结论竟然惊人的一致！

阿尔伯特则陷入沉思，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加特林医生的构想是好的，机关枪的出现，也会改变战争的方式...

阿尔伯特明白了。

正如三人说的那样，改变战争的方式，不等于消灭战争！

战争的方式改变后，依旧是战争，依旧会死人。

一直沉默的路登，此时放下报纸，悠悠开口，

“我们不妨让想象力再疯狂一点，假如，我是说假如，今天按下一个按钮，就能轻松杀死神邦城内的一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大片人，武器的杀伤规模可大可小，这不重要。

如果出现在这种武器，你们觉得战争会结束吗？”

路登先生提出的假设，对于众人来说，已经超出了想象力的极限，不在科学的范围内，更像是神学的内容。

身为神学家，爵爷第一个联想到神学，笑着开口，

“这不是神罚吗？”

“对，我们就取名为神罚好了，假设凡人拥有了神罚的能力，会怎么样？”

路登饶有兴致看着众人，

“不要拘束，只是讨论一下。

毕竟，这种事是不可能实现的。”

阿尔伯特摇了摇头，问道，

“不，路登先生，如果真有这种力量，我们等于有了一个神。”

在阿尔伯特看来，如果是科学可以解释的力量，还在讨论的范围内。

神？

讨论神灵对世界的影响，不属于阿尔伯特关心的范畴。

听到这话，陶德和汉尼拔则有些好奇地看向路登。

他们更好奇另外一个问题：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没有神灵，没有圣人。”

路登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说道，

“至少，我没有见过神。”

“好，那假设您说的这种力量是属于科学的范畴，这又回到了我们之前话题的起点...”

阿尔伯特看向汉尼拔，重复了对方之前的问题，

“这种‘神罚’的力量，是一方势力拥有，还是多方势力拥有呢？”

汉尼拔则自然接过话题，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力量，在最开始，肯定是一方拥有的，这会造成单方面的碾压，从而出现两种情况。

要么，拥有‘神罚’的一方彻底占据优势，成为世界的统治者。

要么，其他势力也会掌握‘神罚’。”

“等一等。”

陶德提出异议，

“其他势力如何掌握神罚？”

这个问题，不需要汉尼拔来解答，阿尔伯特听懂汉尼拔的言外之意。

他微微点头，附和道，

“假设神罚出现的年代，各方势力的科技水平没有显著差距。

拥有神罚的一方，想要征服其他势力，必须大范围使用神罚，也就是说...会杀死很多人。”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势力会尽早掌控神罚。

毕竟，如此恐怖的力量，别人拥有，自己怎么能没有？

汉尼拔继续说道，

“甚至出现极端的情况，独享神罚的一方，会有主动将神罚的秘密泄露，以方便其他势力掌控神罚。”

爵爷有些不理解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神罚会死很多人，爵爷。”

死的人太多，哪怕创造出神罚的人，也必须考虑后果。

爵爷反问道，“王宫里的国王会死吗，国会议员会死吗，神邦贵族会死吗？”

阿尔伯特点头，

“按照路登先生的假设，他们确实是会死的。”

爵爷继续问道，

“可能神罚最初出现是这样的，如果他们研发出了反制神罚的手段呢？如果他们本来就要死了呢？”

房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参与讨论的众人，感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雾都的老国王，病重很久了。

深宫里，不断传出他即将死亡的流言蜚语。

如果是这样一位国王，掌控着神罚，又会做什么？

神邦有一句经典的谚语，分不清是庞格还是路登说的：

【管我死后洪水滔天】。

死亡威胁，只对活人有用。

人总是会死的。

这场讨论，无疾而终。

因为他们发现，一切模拟、推演、平衡策略，都会都绕不开一个现实：人。

掌握神罚的应该是神，而不是人。

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会衰老。

人一旦老了，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会出各种各样的毛病。

史书上，很多英雄人物到暮年时，都会变的糊涂无比，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

曾经有人评价神邦三巨头，最精准的一句评价：他们死的太好了。

神邦三巨头，在同一年死亡，他们的事业刚达到巅峰，铸就辉煌，便眨眼逝去，留给世人的，只有一世英名，以及无数幻想空间。

在神邦，最畅销的小说，永远是‘庞格再活二十年’、‘路登再活二十年’...

英雄豪杰尚且如此，凡人又岂能例外。

他们明白，如果真有一天，人窃取了神的权柄，掌握了神罚...

后果不堪设想。

阿尔伯特庆幸地说道，

“还好，这只是假设，现实里不会发生这么糟糕的事！”

凝重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房间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路登依旧挂着自己标志性的浅笑，陶德则是苦笑。

陶德心里清楚，路登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神罚，可能是启云灭亡的秘密，也可能是人类未来的宿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汉尼拔则是期待又有些遗憾的笑。

他能想象到那末日般的场景，却遗憾于，自己无法见证历史。

至于爵爷...

他只是觉得大家都笑了，自己不笑一下不太合适。

爵爷是懂读空气的。

时间，就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

冬去春来。

报纸开始炒作今年的莱恩徽章，作为医学界的最高荣耀，每一届获得者都是热门话题。

在赔率榜上，最热门的两个人选：发明了急救术的汉尼拔医生，以及发明了机关枪的加特林医生。

很快，在万众瞩目下，委员会公布了获奖结果。

本届莱恩徽章由一位寂寂无名的医生获得，他是一匹黑马，名字甚至没能出现在赔率榜上。

这位雾都土生土长的罗斯医生，他的论文只有一篇，甚至用一句简短的话就能概括他的全部研究成果：

“疟疾由蚊子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