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车站正在修葺，顺着人流从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出来，我拦下一辆三马子电动车，他手脚麻利的把我的皮箱放进小车里，把门一关，然后开着车像泥鳅一样在拥堵的车流中穿过。

我临时住在一个连锁酒店，一天一百七八，大城市服务态度很好，我稍作打听转天就去了老铁被关押的辖区派出所。被拘留了好几天了，老铁看上去有些憔悴，他看到我略微有些面色尴尬：“我爹怎么没来？就是花点钱的事儿，犯不着麻烦你。”

大半年没见，老铁的话让我生疏了。但是，我没说那么多见外的话，开门见山的问：“老铁，你犯了什么事？”

“做买卖让人给套路了，有些事说不清楚，但真的不是我。”

我眉头一皱，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我想了想：“从头说吧，细节都别落下。”

这半年老铁凭借学来的翡翠专业知识，混迹到了古玩圈，低买高卖做一些小买卖，他专业学习能力强，还真的挣了一些钱。

有一天，老铁在鬼市看到了一件宝贝，这宝贝是一块石头，灰突突和其他的首饰放在地面上铺好的红布上。老铁看中了这块宝石，拿出手电，蹲下身去。

鬼市的规矩，照物不照人，当老铁用强光照射时，这块石头表面出现了一条明亮的反光，在宝石界这种反光现象叫‘猫眼效应’。

世界上能产生猫眼效应的宝石有很多种，常见的石英石也有，稀有的海蓝宝石也可以有猫眼效应。

“多少出？”

“两万。”

老铁把宝石送回去，摊主要伸手接，被老铁巧妙的避开。老铁混迹鬼市有一段时间了，知道鬼市的规矩，不能搭手。你把宝贝递到人家手里，人家手一滑，宝贝掉了算谁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哪拿的，放在哪？

摊主看到老铁的手法，嘿嘿一笑：“您是行家，我这宝贝算是遇到有缘人了，您说多少拿合适？”

老铁又看了一眼那块石头，男士衬衣扣子那么大，最少得五克拉，刚才老铁照射的时候，黄色很浓，光带非常窄，是极品。这样的猫眼叫金绿猫眼，一般只有斯里兰卡才有，而且超过五克拉的猫眼石已经有了收藏价值，随行就市。

想到这里，老铁又把猫眼拿走手里，仔细看了看，因为有被骗的经历，老铁极为谨慎，确定之后，他没把宝石送回去，拿在手里回价。

在鬼市，人家老板说两万，你不认可，可以放下就走，人家都不会多说一个字。你要真看上眼，就拿在手里讲价钱。您说个心中价位，这个价位是多少无所谓，人家说两万，猫眼，你说对是猫眼，成色不好，最多两千。这都可以接受，老板说能拿，你就拿走，说不能拿，你就按照规矩，哪里拿的放哪去。

“成色一般，八千。”

“您收好吧！”

八千，老铁收了这个猫眼宝石。

……

我听到这了，插嘴问：“那老板长什么样？”

“鬼市看货不看人，不过交易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晚清时期小马褂，带着瓜皮帽，弄了一条清朝的假辫子，圆黑小眼镜，细皮嫩肉留着两条八字胡，岁数不大。”

“怎么跟唱戏的似得？”

“鬼市的东西来路不明，卖货的人乔装打扮都属于正常行为。”

“那真假呢？”

“真的假的都有，全凭眼力，买到假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你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

北京有个CBD现代商圈，西单、王府井、中关村，但收藏界的人更喜欢这个现代周边的古玩市场。潘家园家具城，老北京古玩城，旧货市场、华生老天桥市场，这些地方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古文化氛围浓厚。熟悉的人，把这一代统称潘家园，老铁在旧货市场租了一个小门脸，租金挺高的。

老铁取名诚诺阁，志在诚信经商。店面不大，进去三四个人转不过身来。不过，这小地方摆满了小物件，核桃、鼻烟壶、珠宝、翡翠，甚至连老式收音机，旧黄历这些东西都有。

天亮，鬼市消散。

老铁回到了诚诺阁，用眼镜布把宝石擦亮，用强光照射了多次，又查资料，又对比图片，确定没问题，才在旧货市场里找了一个熟人给鉴定了一下，确定是真货无疑。

鬼市溜了几个月，终于捡了一个便宜，老铁乐得合不拢嘴。

……

老铁得到了宝贝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天后，一个客人找上门来，脖子上挂着一串紫檀，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戒指，秃脑壳。一看就是有钱的土豪。

这土豪自称毕老板，他说看上了一个妞，这妞喜欢猫眼宝石，走了几家都没买到，听说老铁这有就来看看。

老铁虽然也有一些翡翠小物件，但他看到戴着翡翠首饰的，心里就闹情绪，总想着自己被骗上当跳楼的那一瞬间。他看了几眼毕老板手上阳绿翡翠戒指，有点不耐烦的说：“十万，一块钱都不能少。”

毕老板听了咧嘴一笑：“看不起谁呢？要不是这东西买不到，我现在就给你一大嘴巴，钱算个屁啊。”

毕老板当场刷卡，宝石就卖出去了。可是，毕老板出门没多久，又回来了，老铁心里一慌：“售出不退。”

“你丫会做生意吗？怎么一副找抽的模样。我刚想起来，我喜欢那妞，想要一对猫眼耳环，一个咋做？你再卖我一个，来刷卡，十万。”

老铁一脸苦相：“老板，我宝石又不是做出来的，我上哪给你弄那个去。”

“想挣钱是吗？说吧，多少钱，十五万？哟，不吐口，二十万。”

“您别加了，给我二百万，我也没有。这样，二十万我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找一个配对的。”

“成，我给你留个手机号，抓紧啊，那妞快过生日了，争取生日那天我把她拿下。”

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个毕老板的手法，但从这个时候我知道，老铁入局了。

“你上当了吧？”

“对，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清楚，还一心一意的帮着姓毕的找宝石。”

老铁在旧货市场也呆了好几个月了，熟人还是有的，多方打听，还真有人要卖五克拉左右的猫眼石，也是金绿猫眼。于是，老铁约着那个人来店里。来的是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穿着时尚，臂弯处有一个LV的包。老铁眼睛比较毒，一眼就出来，那LV的包是假的，西单有卖。

老铁不在意，只要宝石不是假的就行。女人卖的是一根项链，藏银的，吊坠是一个猫眼宝石，货真价实的金绿猫眼，黄色很浓，光带很窄。

讨价还价，老铁给了那女人十五万，买下了这块金绿猫眼。

“宝石是假的？”我问。

老铁苦笑：“也是真的。”

拿到猫眼之后，老铁马上联系毕老板，可这个毕老板欠费关机。那么有钱的人，手机欠费关机，老铁觉得不对劲，过了几天又打，对方号码都取消了。

这时，老铁意识到上当了，他赶紧把猫眼宝石拿出来，反复的看，确定是真的，又找经验丰富的同行帮看，同行看了看，诧异的问：“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我看过这块猫眼吗？”

老铁心里一惊，心情沉重的回到店里，把包裹的藏银小心去掉，他发现工艺很粗糙，等去掉藏银之后还原宝石，老铁也看出来了，这宝石就是他十万块卖给毕老板那块，他又花了十五万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