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云倒拖长棍走入场中,吐气开声。
但他的长棍舞动起来,却并没有史进那样的威猛声势,反倒是每每挥出都是一掠而过,完全没有固定招式,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叫人难以捉摸。
仅仅舞了几下寇云便停了下来,稍稍喘了口气,暗道这具身体还是有待多多操练,然后看向史进,“大郎,可看出些门道?”
“真个没看出来二郎你这身板之下,倒还藏着些手段?!”史进皱着眉,提着自己的齐眉棍走进场中。
倒不是他看出了寇云的胡乱耍弄有什么不凡,恰恰相反,正是完全没能瞧出头绪,史进才反而觉得寇云深浅难料。
他耍的那几招棍法,史进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了对手的角色,然后就吃惊的发现,若自己当真面对面和之对战,可能连一棍都接不住!
不是力气不够,是自己竟然想不到能够应对的招式!
明明寇云手中长棍速度不快,却总在半途速度暴增或陡然转向,在自己想出相应拆招前,便惊觉对方招式又变,自己已被直入要害!
那种感觉,在史进心里留下了似有还无的奇妙体会,让他一时间抓耳挠腮,想要去深究根底。
身为水浒好汉里武痴一般,遇到能打的就要拜师的九纹龙,碰到自己应对不了的对手,他自然要赶紧下场,来切切实实的感受一下寇云的棍法,感悟其中奥秘。
不过开打之前,他担忧的看了看寇云的身板,“寇二郎,你大病未愈,真个要与某切磋?”
寇云微微一笑,长棍在地下一顿之下猛然弹起,然后双手握棍前劈,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他已经用行动做了回答。
史进当即也不废话,横腰摆胯,齐眉棍同样双手横握,做了个起手式,却是准备防守。
没有任何的号令,两人仅仅是确认过眼神,便是一攻一防。
“啪!啪!啪啪!啪!”
两根长棍在场中开始霍然相交,发出的清脆击打声落在庄户们的耳朵里,让他们大气也不敢喘,全都一脸呆滞的看着场中的二人。
就连一直伴随寇云长大的贺安,此时也是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看着寇云。
每天都在一起,他竟然不知二郎什么时候练出来这么厉害的棍法!
仅仅是两三个呼吸的交手,史进就气的七窍生烟。
因为虽然寇云一直在主攻,但他的攻击却极为刁钻,每一次的出击都不与自己正面相对,而是总在自己棍招半途中他就突然变招,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让自己有力无处使,很是憋闷。
史进越是急躁,寇云却越是心里有底。
直到他再一次劈出长棍,与史进奋力挑起的齐眉棍一沾即走后,又一次突然变招,在史进不敢置信的注视下直捣黄龙。
“着!”
寇云一声厉喝,就是一棍捣在了史进的胸口,史进陡然受力当即噔噔噔连退数步!
好在俩人都没使出全力,史进只是感觉胸口一阵气闷而已。
再然后,不等史进提棍再上,寇云早已跟上继续抢攻,又是一次竖劈。
史进刚要横棍招架,寇云的长棍早已再次变招,迅速的收棍然后斜向上一拨,史进只觉双手一麻,手中的齐眉棍竟然脱手而飞,远远落在人群之外。
这一幕直接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那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寇云?那还是我们史家庄的骄傲九纹龙史进?
庄户们不知所措,更是没人叫好。
史进则是脸色难看,额头有冷汗沁出。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很是突兀的,围观的人群外却突然有人高声赞了一句,“这位小哥文质彬彬,倒是使得一手好俊的棍法!”
声音很是突兀,引得众人闻声去看,却见是一个生的膀大腰圆的面生的大汉,他天庭饱满,浓眉大眼,面色红润中又透着些许风霜,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场中一对少年郎。
这又是哪个?
庄户们全都面露疑惑,没人认识是何人。
史进练了数年的棍棒竟然连一个读书人都打不过,心中正在憋闷,见到场外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当即语气不善起来。
“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我们史家庄?生的这般粗野,莫不是少华山的细作?!”
庄户们听他这样说,心中都是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全都围上去,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大汉捉拿的架势。
寇云却是从大汉的身形和气质中已经看出了不同,又看到校场外围停着的一辆木架小车,车上还坐着个白发老妪,心中暗道难道是他,赶忙喊停。
“史大郎,大家切莫动手!”
寇云却在刚刚一棍挫败了史进,庄户们听到他的声音立即产生了一丝迟疑,看向了史进。
“在下下珪寇云寇天行,我看这位大哥生的甚是雄壮,敢问英雄尊姓大名,从何出来,到何处去?”
趁着这短短的功夫,寇云已经三两步上前,不等史进开口,把庄户拨开,冲大汉拱起手。
大汉连忙摆手,抱拳道:“不敢当!在下王进,曾在东京禁军中任职,现在却不过一介白身。此次带着老娘从东京来是要往老种经略相公处去谋个前程。路过贵庄只是凑巧,听见庄中喝彩连连甚是热闹,好奇之下便忍不住过来瞧瞧而已,绝非什么少华山的歹人。”
“哎呀!莫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那个王进?!”寇云故意惊呼一声。
史进和庄户们立即被他和王进的对话给震住了,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进。
王进叹了口气,“王某早已去职,再也不是什么教头了!”
“王教头功夫在身,便永远都是教头。”寇云又奉承了一句,同时向史进递眼神。
史进听到王进居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知道是个有真本事的,早就心痒难耐想要上前结识,与寇云对上眼后,当即心领神会,上前冲王进抱起了拳。
“不曾想竟是王教头,刚才是史进有眼无珠,言语上怠慢了王教头,还请王教头莫要放在心上!”
王进哈哈大笑,“是王某唐突,二位不需如此!”
“既然王教头来到了我们史家庄,身为史家庄少庄主,我史大郎自然要以礼相待,快,速速去杀猪宰羊,多弄些好酒好菜,我要好好招待王教头!”史进雷厉风行,立即叫庄户准备酒席。
“少庄主太客气,王进愧不敢当!”
“王教头莫要推脱,来呀,快把老太君请进庄里去!”
史进既然发了话,王进推脱了几次自然都推不掉,最后只能连带着自己的老娘一同被请进了史家。和史太公相见完毕,又安置好了老娘,三人这才来到一个单独的小院里又开了一桌。
酒至半酣,说起王进在东京的遭遇,史进感同身受,气的当场站起猛拍桌案,恨不得绰起长刀直奔东京,将高俅父子头颅斩下。
寇云和王进一同劝了半晌,这才把史进劝住。
过了片刻,寇云放下酒盅,又把话题转到了史进的功夫上面。
“史大郎急公好义实属难得,只可惜遇人不善,棍棒功夫只是学了些花架子,没有真材实料在身,空有英雄志难以展雄风啊!这一点,想必王教头刚刚也已看在眼中吧?”
“寇二哥所说不差,常言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棍法虽然进门容易,但是其中关窍想要吃透,所要花费的功夫比之刀枪并没什么不同!史大郎的棍棒,底子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力道虽猛,却直来直去少有变通,声势浩大,又不过是虚有其表,应是没遇到一个得力的师傅!今后再求良师好好练习,倒也不怎打紧。”
被这俩人一个花架子一个虚有其表,史进纵使酒劲上头,但毕竟年少气盛,当场就脸红脖子粗,却因为真的在棍棒上输给了寇云,便只是喝酒。
王进随后把话题转到寇云身上,道:“对于寇二郎我却更感好奇,身为州学舍生,你又如何学来的此等犀利棍法?”
王进这样问其实有些突兀,并且不合礼数,只不过寇云并不介意,而且他早有准备,立即又把跟史进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一副坦诚的样子。
“不知那古册是否还在?”
“先父尚在时便已将之付之一炬了!”寇云摇头。
“那就太可惜了!”
王进立即以为里面是有一段不便外说的往事,当即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与王教头的功夫相比,我从古册所学的一招半式也不过都是皮毛,当不得王教头如此在意。倒是关于史大郎,在下有一个提议。”弯弯绕绕,总算是把话题带到了此处,喝了几杯酒水的寇云脸色也有些泛红。
“今日既有缘叫王教头与史大郎相识,说明实乃天意,不若史大郎便拜王教头为师!如此王教头可让令堂在史家庄养病,史大郎则跟着王教头学些真正的功夫,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言甚妙!”史进眼睛一亮直接站起。
王进一惊,赶忙站起身就要婉拒,不料史进已经无比娴熟的跪了下去,纳头就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