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工匠制度,则是因为朱由检对大明当下的匠户制度弊端的认知了。
现在的大明,缺技术吗?
抛开华夏民族一直美轮美奂、举世无双的手工艺制品不说,单是军队的火器,这时候的大明其实也是不怎么缺的;
起码没有和这时候在火器上已经有了不小的成就的西方,拉开过大的差距。
大炮、火铳等火器,除了理念上的差异之外,其它都大差不差。
真正差的大的,是大明这时候低劣的产品质量。
以至于火器非但没能如两百年前那般在战场上发挥它应有的威力,反倒低劣到军中的将士都不愿意使用,自我选择退化,和清军拼起了刀子、比起了弓箭。
原本高出冷兵器一个维度的它,却被束之高阁、未能在保家卫国中出力。
而产品质量为何差?
当然不是因为大明工匠的手艺不行,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就是最聪慧、最心灵手巧的民族。
导致大明产品质量差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穷!
贪腐、天灾等等多重原因,使得大明的匠户连吃饱饭、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
三天饿九顿、家里人都饿死的情况下还指望这些匠户能生产出高质量的产品?不给你一锤子就已经算是忠良可鉴天日了。
所以匠户制度要改!
具体怎么改,朱由检目前想到了可以从遏制贪腐、提高待遇、严查产品质量等方面着手。
同时心中还有个隐隐的想法——给予工匠官身!
凭什么只有科举这一条路上走出来的人可以有做官的机会?
那些在手艺、医术、农技等方面浸淫了半身、取得了突出成就的专业技术人员,为什么就不能做官?
就因为科举的人手中拿着的是散发着墨香的书,而农民、工匠、大夫手中拿着的是锄头、是铁锤、是草药,就不可跨越这道鸿沟?
朱由检觉得这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
他要填平这道鸿沟、打破这个壁垒,让真正有能力的、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农民、工匠、大夫及其它专业人才,也有做官的机会。
只有这样,这些行业才能真正的得到社会的广泛尊重,这些行业才真正的有出路、有前景,大明的专业技术才能有更强大的推动力,不断涌现出更强大、更先进的技术!
只是任何一项制度的改革都是不容易的、都将牵一发而动全身,贵如大明皇帝朱由检,也不是大笔一挥、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小如医疗改革和工匠改革也依然是如此。
所以规划着这些的朱由检全神贯注,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堂下刘维平和兰剑二人,也沉浸在《防疫论》、《外伤集》,这两本朱由检所谓的‘古籍’所带来的、跨时代的知识的洗涤当中无法自拔。
其中的许多论点,都是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全新知识,让两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触类旁通的学到了许多的东西。
于是乎,这间虽然也不小、但比之朱由检之前的办公场地却要袖珍的多的书房内,尽是哗哗的翻书声,无其他一丝杂音。
连呼吸声都在刻意的压制中微不可闻。
“都说陛下治国勤恳,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误国的果然都是那帮腐臣!只是这都快亥时了,陛下该歇息了才是,我该不该打断陛下、劝上一劝呢?”
“再就是这所谓的古籍又是从何而来?此前从未听陛下说过呀?也未见何人给陛下进献过古籍啊...还有那两支犀利的手铳...陛下可真是太神秘了,这就是真命天子、真龙转世的皇帝吗?”
扶刀静立在书房一侧、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沈从文,默默的想到。
“陛下,人带来了。”
“草民吴有性,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亥时刚到,门外响起了王承恩及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朱由检从思索中抬起头,看向了堂中那名跪在地上向自己伏身叩首的人。
“平身,赐座、看茶。”
朱由检单手虚扶,温和的说道。
之后朱由检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目光有神的打量起了拘禁的坐在圆凳上的吴有性。
后世绝大多数人对吴有性的认知,都是来自于《大明劫》这部电影,朱由检也是如此。
在那部电影中,吴有性虽怀才不遇、抱负不展,但单从形象上来说,却也是温和儒雅、仪表堂堂,典型的社会精英阶层的状态。
但眼前的吴有性,却大大超出了朱由检的记忆。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满脸憔悴;
双瞳中除了紧张外,还有厚重到仿佛扛着一座山的疲惫和沧桑。
这哪是一名写出《瘟疫论》、开华夏传染病学研究之先河、堪称当代‘逐疫者’的当世大才啊?说是一个行就冻饿而死的流民都不为过。
从这也可以看出吴有性的品性。
以吴有性的医术,在哪里都是饿不着的,没见同为大夫的刘维平和兰剑,身上都穿的起锦袍,脸上也是肉乎乎、满面红光的吗?
看来刘维平所说的‘悬壶济世、四处巡诊、不取分毫’不是虚言。
想来也该是如此;
唯有真正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的人,才能追逐着让所有人都谈虎色变的瘟疫,发现瘟疫的传播途径、写出《瘟疫论》这等旷世之作!
朱由检对吴有性更加的敬佩了。
打量了一会后,亲和的问道:
“先生是何时来到山海关的呀?”
“皇上折煞草民了,草民哪里当得起皇上称呼先生?草民是半月前才到山海关的,此前先是在保定府,为了躲避战乱到了天津,然后才到了山海关。”
朱由检这句敬称,把吴有性惊吓的不轻,搭着小半边圆凳的屁股匆忙抬起,又跪倒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呵呵,快快起来吧,起来才好说话不是?而且在朕看来,又可你大可当的起‘先生’二字,你的《瘟疫论》朕读过,深受启发,对了,先生不是从天津那边过来的吗?那天津那边疫情如何了?”
虽说经过这几天的适应,朱由检对旁人动不动的就对自己跪下已经习惯了许多,但这动不动就跪的交流方式,实在是太费功夫、太耽误事了。
朱由检经常不得不中断话题,让下跪之人起来说话。
就好像眼前的吴有性。
“谢皇上...天津的疫情,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