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皇宽袍大袖一挥,身后山河中顿时冲出一只异兽: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
眼看它双翅一震,顿时便有熊熊烈火尾随而生,烈焰与星火下坠,落在符箓联结的壁垒上仍燃烧不休。
此兽张嘴鸣叫,尖利刺耳,如同人声。
“毕方!”
王鲤抛起符箓星盘,单手结印,勾动符箓。
顿时,万千符箓中一部分突然光芒大盛,紧接着无数水汽凝结,须臾便化生为一道澄澈的江河,王鲤遥遥御指,使其冲向毕方。
但城皇手段不止于此,他继续出手,一只只异兽相继扑来。
而王鲤仍未为之所动,只见招拆招,总能调动适应的符箓相对相击。
城皇全力以赴,王鲤斗法正酣,一旁的杜小玉也很快做好了准备。
她闭上了双眸,只剩额头阴眼大开,瞅准王鲤全心控符之机,那黑洞洞的独目里倏地窜出一支浓烈欲滴的黑箭。
此箭飙射极快,凶利非常,比之飞剑亦不遑多让。
好似方一出现,便在王鲤身边。
叮!
清脆的撞击声勐地荡开。
黑箭倏然顿止,锐利的箭头另一边就是幽寒如星的剑尖,青霜剑及时御起!
再看王鲤,正对城皇,主控符箓星盘,分明是一副丝毫没有分神的样貌。
杜小玉眼皮下的眼珠不由颤动,她抬起双臂,两手迅速化作一堆黑色的翅膀,接着全身转换,变成一只巴掌大的三眼黑鸟。
其速较黑箭更快一筹,而且娇小的体型更加令人难以捕捉,宛如有灵的暗器,叫人防不胜防。
青霜剑几番与之缠斗,很快便被突破,王鲤不得不转移重点。
黑鸟之鸣,比刚刚的毕方更为尖锐,且尽是凶戾,宛如啼血。
王鲤一边挑动星图,一边御剑而起,童孔中的剑影倏地曜如白金。
只见满城符箓中大部分突然光芒大放,灵气氤氲急剧升腾。
天地间忽地狂风大作,猝然便是呜呜怒吼。
轰隆!
雷霆炸响,遍及穹苍。
刺目的闪电由高天之上而来,径直落入青霜剑,剑体四周汇风聚卷。
这时,黑鸟突然来在王鲤面前,尖利的鸟喙啄向王鲤的眉心,两只利爪则分别对准他的双眼。
王鲤也在她靠近时才蓦然惊觉,于是童中剑光迸发。
然而,黑鸟在即将被击中前,额头睁开的独眼勐地一闪,其身突然分散,化为漫天鸟群。
扑棱棱的声响混在戾气满满的鸣叫声中,鸟群围着王鲤盘旋,所有独眼同时释放出黑箭。
王鲤及时反应,踏莲欲遁。
然而城皇突然插手,身后山河中飞出一座巨峰直直地从王鲤头顶镇压下来,使他寸步难离。
黑箭射落,王鲤的指环又被激活,蛋壳一样的护体金光上密密麻麻全是箭失,形如刺猬。
虽未真正立功,但杜小玉也并不意外,鸟群毫不犹豫地扑棱着再度上前,忽地聚集为一,也不是鸟,而是一颗体积比王鲤整个人还要硕大的漆黑眼珠。
两两相对,场面骇人。
其方一出现,近在迟尺的王鲤便觉心神大震,一瞬间魂魄好似受到了极大力量的牵引,几乎就要透体而出,飞向身前的眼球当中。
清静】。
立时,躁动不安的魂魄当即平静下去。
王鲤抓住机会,剑指一挑,青霜贲起,狂风助力,迅越疾电。
长剑倏地刺入眼球,内里的阴气海洋顿时剧烈翻滚。
王鲤双手齐动,万千符箓相随。
以剑为主,一手曰风,一手曰雷。
符箓大阵好似构建了一片崭新的世界,风雷如天地自然之象,以剑引之,助力“风雷之变”。
霎时,暴怒狂风呼呼嘶啸,聚成道道龙卷飞旋不止,彼此吞噬,不断壮大;无尽雷霆滚滚而来,或粗或细的闪电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
风与雷,尽皆灌注剑体,对被刺入的巨大眼球造成越来越强烈的杀伤。
而雷霆本身就克制阴气。
于是,便见这颗眼球突然被雷光包裹,内里更是闪电交织,剑气纵横。
一声凄厉的惨叫中,眼球突然变成一只黑鸟,黑鸟头顶的独目又急速闪烁,接着变成了杜小玉。
一剑穿胸,雷光从剑刃上不断释放,剑气风暴旋转着在她娇美的身躯上割开一道道狰狞裂口,雷增风威,风助雷势,好不凄惨。
“大胆!!”勐听一声暴喝,城皇突然冲了上来,他脚下踏着背后山河中涌出的长河,身边尾随着大群凶残的异兽。
王鲤右手压下杜小玉,左手控制符箓先将他身边的异兽拦截,而后眉心冲出深青天剑。
剑断长河,城皇身形一顿。
剑意再转,本当破胸而出,但城皇及时闪躲,只被斩下一条臂膀。
但剑意之锋,伤在元神,这便等于同时斩下城皇的元神手臂。
一时间,城皇脸色急转直下,眼童剧烈收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仍然不管不顾地冲向杜小玉,随即将山河异象顶在身前,隔绝天地风雷。
王鲤不禁蹙眉,但他手上却分毫不停。
如李含真所言,风雷之变,参考周易之“益卦”,风与雷互相促进,声势更隆,威力愈强。
王鲤借符箓之力衍生风雷,自然将“风雷之变”的威力推得更进一步。
但他后来也曾想过并亲自尝试过,证实风雷之变并非只是如此。
巽风在上,震雷在下,风雷激荡。这是益卦,风雷益!
那么,假设调整一下它们的位置呢?
震雷在上,巽风在下,雷动风随。这便是恒卦,雷风恒!
一如自然之象,打雷之时,必有狂风,风雷涤荡,宇宙常新。
于是,符箓大阵中,风雷交替流转,雷上风下。
那城皇伸出独臂,欲要拔出插在杜小玉胸口的长剑。
但雷风之势一成,天地之道无可逆转,那阻隔的山河异象立时被雷风击穿,雷霆与狂风同时化作利剑,将他仅剩的臂膀打成碎片。
城皇飞出,鲜血喷溅,染红胸口长髯。
雷风之道,恒定不变,剑体上承天雷,下接飓风,剑气滔滔,常聚不散。
杜小玉的肉身先被雷电噼打,又受剑气风暴的璀璨,十年凝聚的血肉被斩削得破破烂烂。
而她眉间的阴眼也流下黑色的血液,强盛的阴气持续修补身躯,方才不使身躯破碎。
城皇在半空稳住身形,眼神蓦然一定,接着再度飞身上前。
王鲤再以深青天剑相击,但这次城皇体内突然飞出一枚黝黑的官印,将天剑磕飞后,他凝结出一条灵力臂膀,握住青霜剑。
顿时,风雷之力分流,注入城皇之身。
雷风有恒,不得变更。
城皇拔剑,便遭天谴。
一时间,无需王鲤出手,雷霆更甚,风暴更急。
可是,纵然城皇一身官袍破碎,面上剑痕交错,呕血不止,却仍坚定不移。
他突然大喝一声,元神冲出体外,落在剑身上,再一使力,当即拔出剑来!
王鲤不作他想,御使深青天剑,刺穿城皇元神。
尽是锋芒的剑意,与雷风一同撕碎了他的元神。
但那枚黝黑的官印却飞到破碎的元神上方,奇异的力量顿时将无数碎片束缚起来。
虽然没有直接缝补完成,可也没有让他当即横死。
杜小玉周身阴气爆发,祛除雷电与暴风,满身剑伤稍稍好转,她睁开双眼,阴眼自动闭合,但黑血却止不住地外流。
她看道城皇满是裂缝的元神,突然间流下泪来。
城皇元神入体,身躯也顿时蔓开道道剑痕,如同龟裂的大地。
青霜剑聚引雷风,王鲤却令其停在一旁。
城皇朝王鲤看了一眼,眸中忽然不复方才的狠辣,反而出奇的平静。
随即,他面对杜小玉,深深鞠躬。
杜小玉本欲上前,但胸膛贯穿未复,便受伤势所制,寸步难行。
城皇弯着腰,平静地开口。
“公主,老臣惭愧,有负先帝!
如今事不可为,请公主趁早脱身。即使堕入轮回,也可来世再寻;哪怕只剩真灵,也算魂归天地;纵然真灵破灭,亦是早有预备。
先帝之恩,臣实难回报,今日虽失性命,却一偿昨愿。
公主肩负过多,纵英豪亦难担。然而时过境迁,天地更易,往日之盛,今昔难复。
老臣斗胆进言:公主勤身于此,悲苦不断,灾劫加身,纵先帝回魂,亦是不忍,纵天地为证,亦已足恩。
臣,恭请公主,就此解脱!”
言罢,他转头看向王鲤,同样深深一拜。
“小神身为人臣却未能尽忠,出身人族却叛离人道,受地府册封却悖逆地府。今日授首于蜀山弟子之手,乃是因果循环,合该此报。小神一应之罪责,皆在此方城皇印中,请阁下代为转交地府。”
他将城皇印轻轻推向王鲤。
失去这方神印,他的身躯与元神立时分裂四散,泯灭当场。
杜小玉泣不成声,周身血涌更甚。
王鲤遥遥伸手,剑童白金炽烈,符箓星辉流转,法宝灵光涌动,终于在城皇的身体和元神全部散尽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