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者之时,三人眼神再变,一时竟然无言。
王鲤笑了笑,耸肩:“怎么了?你们的眼神……看起来好像认得我?”
三位神仙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而后,月老上前准备做和事老,脸上立时对其和煦的笑容。
但符元仙翁身旁的青年神仙却更快一步。
“此乃天庭重地,你身无仙籍,是如何进来的?”
“天门守将焉能拦我?我不过略施变化,他们便无从发觉。”
“胡说八道!天门悬镜,辨真祛伪,岂能变化而入?”
王鲤心头一动,却是不答,只问:“你是何人?”
“吾乃龙德星!”
“龙德星……哦,你是洪锦?”
“正是!”
王鲤眉头一挑,神色略奇。
洪锦,师承申公豹。当年官拜殷商三山关总兵,后被封为威武大将军,领兵征伐西岐,法力寻常,却自恃甚高。
其人无甚出奇,却在符元仙翁和月老的帮助下迎娶了才貌双全的瑶池仙子龙吉公主为妻,由此反商入周,最终两人同被金灵圣母打杀,上了封神榜。
如此简略的经历看下来,似乎就能明白对方为何会站在符元仙翁身旁了。
毕竟符元仙翁可是他的大媒人,大恩人。
如果没有符元仙翁做主,那以他的出身封神或可,但想迎娶龙吉公主无异于痴人说梦。
值得一提的是,申公豹从始至终都没有加入过截教,即便后来被阐教逐出师门,他也只是与截教弟子交好,为对抗姜子牙而三番五次鼓动与怂恿截教弟子参战。
王鲤腹中迅速酝酿一番,便是直言:“你一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之人,若非因人算计而巧合得运,此时便该缩头缩尾、苟且偷生,安能在此狗仗人势、狺狺狂吠?”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而王鲤这一番话,既是打了洪锦的脸,又如刀子一般直熘熘戳进他的心窝。
洪锦一时不禁面色涨红,额头青筋狂跳。连带着,符元仙翁也面色阴沉,月老则讪讪地退后两人身后,不敢多言半分。
洪锦怒气冲冲地大喝:“好个妖猴!擅闯天庭已是大罪,而今还敢口中妄语,妖言惑众!待吾将你拿下,送往斩妖台!”
话落,他并未真的直接杀将上来,反而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符元仙翁。
直到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才朝着王鲤冲了上来。
此一幕,惹得王鲤放声大笑:“奴性之深重,卑微之入魂,凡犬望主,便是如此了吧?”
“你找死!
”洪锦怒发冲冠,身影窜上前来,挥手之间几道旌旗落下,瞬间阵势结成,将王鲤困在当中。见状,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来呵斥:“妖猴,受死吧!”
说着,阵旗转动,内里黑光大盛,野火弥漫,浓烟四起。
王鲤甩了甩手里的金箍棒,笑道:“你最好现在就出全力,要不然待会儿打死了你,回到封神榜上你还要后悔自己轻敌了。”
此番告戒,已然显示出了王鲤本身对他的轻慢,然而洪锦却听进了心里,以往他的确是个自视甚高之人,可经历过生死大劫,又封神多年,他也算有了一些进步。
于是,他当真眼神一定,点出五面五色之旗,五行光芒随之绽放。
阵中,五行气息升起,衍化刀兵杀向王鲤。
但见,王鲤将金箍棒握在手中迅速舞动,残影重重,翻飞滚动,护在身周,已有水泼不进、箭射不入之感。
五色攻击皆被阻拦在外,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一簇簇火星迸射。
洪锦见状,眉头渐渐皱得深了,正要转换阵势之际,王鲤却不想与他继续玩耍下去。
手上金箍棒豁然伸长,站在原地,他高举金箍棒搅动起来,一瞬间狂风大作,烟云溃散。
围在身边的阵旗很快被打破,阵法随之崩溃。
王鲤一跃而起,脚底青莲刚开,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来在洪锦面前,冲对方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两根雪白修长且尖利的獠牙而变得有些恐怖。
洪锦吓了一跳,立刻便要遁去。
可金箍棒却抢先一步当头落下。
砰!
结结实实的敲打声荡开,洪锦的脑袋立时被砸得稀烂,金箍棒势如破竹地接连打碎他的胸腔躯干,整个人犹如被刀噼成两半。
所幸是洪锦已经死过一次,此时的肉身多为仙力凝聚,才不使血溅当场。
可他现在终究还是有死一次,弥散的仙力中飞起一道真灵,腾空飞向天庭更高处。
天庭有三十六重天,封神榜至少也该在第三十三重天,而姻缘殿不过是第五重天而已。
王鲤并未阻挡,也阻挡不下。
遥望真灵飞去,他回过头来,看向月老。
这位红衣老神仙顿时绽放笑容,只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反倒是一旁的符元仙翁,没有料到同为天仙之境的洪锦居然连孙悟空一招都阻拦不下,表情愈发难看,对洪锦愈发不满。只不过,此时他最不满意的还是眼前的孙悟空。
他嘴角不禁下撇,眼帘低垂,语气阴沉:“孙悟空,你无故私闯天庭,更擅杀天庭政审,可知该当何罪?!”
“无故?你觉得我是无故而来?”王鲤反问,“还是说,想要包庇你身后那个红衣老头?”
符元仙翁却也不急,澹澹问道:“那你说说,你有何缘由?”
王鲤也没有随他而动,只道:“你若要明知故问,倒不如直接以势压人。”
符元仙翁脸上蓦地换上轻笑:“我知你为何来此,可你要知道,姻缘之事乃由天定,月老掌姻缘红线,自当执天之命,你虽然从石中而生,也是天地生灵,自然依行此理。况万物有情,姻缘之时古来有之,月老何错之有?”
“按你这么说,对我而言这还是一件好事?”
“当然是好事,修行之人也可有道侣,天规天条应对的是天庭位列仙班的神仙,而你们这些散仙却不在此流,月老为你牵线,乃是为你着想,你大可顺应天命,繁衍子嗣,此为天道自然之理。”
王鲤看着他,他也回望过来,目光竟也十分清澈,好似真挚无比。
听他一言,王鲤也觉得之前似乎有些草率了。
倒不是觉得符元仙翁言之有理,他那明明就是巧言令色的诡辩罢了,姻缘之事,情之一字,最是反复不定,难以捉摸,同样自古以来的不知有姻缘相合,还有许许多多骇人的情劫。
情劫,有时候甚至比杀劫还要可怕。
杀劫杀身,情劫却有可能不止杀身,还要杀你的心,杀你的魂魄,甚至牵连无数,引动无边业力。
只是,如果他当时应了这场情劫,主动投身其中,最好再生几个小猴子,那时候该急的应该就是佛门了。
当然此事也只能想想而已,不说佛门定会横加干涉与阻拦,此刻真正在听在看的大圣也坚决不会同意,况且他还不知道情劫的另一端到底是某位仙子,还是某只母猴子……
他看向月老:“不知姻缘另一端是谁?”
月老未曾言语,符元仙翁先摇头:“不可说,此乃天庭机密。”
月老只能点头附和。
王鲤笑道:“好,那此事便罢,月老,你还牵吗?”
这下,不等符元仙翁说话,月老抢着摇头:“不了不了,小神再不敢了!”
岂料此言一出,符元仙翁与王鲤同时变脸。
“为何不牵?!”王鲤喝道,“你这是要坏我姻缘?”
顿时,符元仙翁和月老都搞不懂了。
“此前是我不懂,只当是有人在害我,现在我倒是明白过来了,与你道个歉,你这便回头去,将我的姻缘线重新牵好。你放心,这次我绝不出剑斩你。”
闻言,月老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时彷徨无措。
符元仙翁甩动拂尘将他唤醒:“还不快去!”
月老抿着嘴,在两人的目光威逼下,扭头进了仙殿。
不多时,王鲤又有所感,但这次他忍了下来。
姻缘之道,是天地大道,关系着伦理、繁衍等等重要且关键的事宜。女娲的红绣球便是姻缘大道所化之宝,三界中所有因情缘而生的因果,都缠绕于红绣球之中。
王鲤曾怀疑月老与女娲有关,也怀疑姻缘红绳便是红绣球中抽出的丝线。
但此时看来,月老唯唯诺诺的模样,应当和女娲圣人并无多少关联,至多是女娲将姻缘大道的部分权柄转移给天庭运作,而天庭借此立下神位,交给一个在天庭上奉行此道的神仙。
他眼睛一眨,再次看到了月老那只受伤的手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拽着红绳朝他而来。
不多时,缠绕打结完成。
立刻,王鲤心中季动更甚,但此时的季动更好似上一辈子的春心萌动,或是这辈子见到某位仙子之后的怦然心动,不过红绳缠绕之下,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几乎难以克制,纵然清静加身,也不免心绪起伏。
此时他还只是一个人而已,若见到红绳相连的另一个人,真不知会是何等境况。
姻缘之道,看似无关战斗,实则影响至深,万千生灵,但凡有情,莫不受其影响。
“我感觉到了。”他轻声说道。
符元仙翁微笑稽首:“恭喜道友,姻缘已牵,好事不日可成。”
王鲤笑而不语。
之所以斩断后再牵一次,可不是因为符元仙翁的鬼话,而是他莫名地想试试。
因为后世之现实也有天庭。
从当下的情形和立场来看,他作为蜀山嫡传,未来说不定也能在天庭混个一官半职,但内里核心肯定也是个天庭反骨仔。
早早熟悉天庭的手段,有利于将来造反。
王鲤也算是为了太清祖师、孙悟空、杨戬和哪吒之事煞费苦心了。
好消息是,从当先的体悟而言,他已然能够随时出剑斩断这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红绳。
坏消息是,他现在是孙悟空,不是王鲤,不知道本体抵达天仙境之后是否也能有这般本领。
“孙悟空,姻缘天定,此道涉及圣人,你以剑斩之,看似威风,却是对抗圣人之道,往后可莫要如此冲动了。”符元仙翁“好心”劝导。
王鲤微微颔首。
又一个好消息,剑斩姻缘,在后世现实不必害怕得罪圣人。
同时,他也想到了七情词条,迄今为止他只有怒】之一字,若能掌控全部七个字,想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因情缘而起的姻缘之道。
回到当下,王鲤咂了咂嘴,眼珠转动,羊装羞赧:“方才打杀了天庭正神,不知有何处罚?”
符元仙翁闻言正色:“此乃大罪!”
“大罪便大罪,走吧,我愿接受处罚!”
然而,对方却摇头:“罢了,此事由误会而起,现在误会消解,况龙德星真灵尚存,不需多久便能恢复,想来他也能原谅你的冲动过失,此事便罢了。”
王鲤愕然:“你这仙翁竟有如此本领?”
符元仙翁澹然道:“你方才不是说过我权柄过重吗?”
王鲤摆手道:“那是我随意说的,你看起来是个好神仙。”
对方这才面露笑容,故作亲近地说:“好了,你这猴头,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此事已了,你还不快快归去?”
王鲤却转而眺望天庭,眸中映出云霞仙光,不禁受之吸引,于是又道:“不知我可否在天庭任职?”
闻言,符元仙翁正当拒绝,毕竟刚刚牵好姻缘红绳,此刻正该让猴子下凡经历情劫,但他尚未开口,神情忽然一怔。
三息后,他笑道:“自然可以,不过此时不可。”
“为何?”
“你有情缘在身,而天庭仙神不得生情,你做不得仙官。”
“好说!”王鲤捏起剑指:“我这边斩了它!”
“且慢!”
符元仙翁脸色又变:“方才所言你又忘了?此乃圣人之道,你已经斩过一次,圣人宽宏大量未曾怪罪,你岂可再斩一次?”
王鲤一愣,急忙道:“那你叫月老帮我解了去!”
“不可!姻缘天定,红绳已牵,月老也不能私自去解,否则便要遭受天谴。”
“那怎么办?”
“无妨,你下界去,完成此番姻缘之后,天庭再征你为仙,便不算是违反天条了。”
“如何完成姻缘?”
符元仙翁笑道:“自然是两厢情愿,结为夫妻。”
“如此便可?”
“如此便可!”
“不算欺天?”
“不算欺天!”
王鲤顿时放下心来。
符元仙翁见他不动,又问:“你为何还不回去?”
“去哪儿?”
“自然是去完成你的姻缘。”
王鲤不由哂笑:“那不是情劫吗?”
霎时,符元仙翁老脸一沉。
王鲤笑说:“你们这些神仙真有意思,一时喊打喊杀,一时和颜悦色,感觉都是发自内心地在为我考虑,可实际上全是蝇营狗苟阴谋算计,似你们这般做仙,我真不知道凡间所谓逍遥神仙的说法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至此,符元仙翁也知晓王鲤此前皆是在假装,只是他仍不知王鲤这般作为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知道是情劫,那为什么又让月老牵一次红绳?
既然知道是算计,那为什么又要到天庭来抖威风?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恐怕没那么简单。
符元仙翁:“孙悟空,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王鲤转动金箍棒,蓦然向上一抛,这件兵器立时迅速膨胀,转眼间变得好似擎天金柱一般。
他飞身而起,冲向更高重天。
“不是你们要我来的吗?!”
勐然一声喝问,他顿时融入花果仙剑,真正御剑青冥!
符元仙翁站在姻缘前,眉头紧蹙地望着剑影,他的实力足以轻松镇压天仙,可他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愿。
王鲤的质问传遍天庭,惊动了无数神仙,可同样没有真正能够将他制服的人出手。
有许多神仙不解,为何自己的顶头上司会让自己按兵不动,甚至不要现身。
只有少部分人心中感叹:这只猴子,居然出世短短十年,就来天庭闹事了。
玉帝高坐通明殿,下方文武仙班陈列。
王鲤的声音穿透殿宇,但玉帝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
反倒是座下仙神,不缺面露愤慨之人。
他们或许不是真的将天庭视为自己家,可多年在此任职,也算是将天庭视为自己的背景与颜面之一。
譬如,哪吒。
“陛下,妖猴放肆!臣请陛下恩准,定要将他捉拿!”
如果王鲤看到他这么积极的话,估计会伤心的。
玉帝不言不语,旒珠如帘,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托塔天王李靖见哪吒径直站在队列外,不禁眉头一皱,轻喝:“还不回来站好,莫要打扰陛下!”
哪吒顿时厌烦的回头瞅了他一眼,一动不动。
李靖气恼,但当着群仙的面,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玉帝这是摆了摆手:“哪吒且归班,李天王,你来安排。”
李靖瞥了哪吒一眼,转身点将:“巨灵神。”
哪吒这才不甘不愿地站了回去。
王鲤正御剑而起,忽地便见前方一道弧光斩来。
剑光不闪不避,迎头直上。
轰!
隆隆巨震中,天庭上的仙云如海啸般剧烈翻涌。
剑光停顿显出猴王。
弧光遭受重挫向后飞掠,随即闪出一个身影。
身躯魁梧,膀大腰圆,面黑如碳,须发张扬。手持一柄宣花板斧,眼童中带着抹不开的震惊之色。
王鲤收起飞剑,握住金箍棒,向前一指:“你不是对手,速速让开。”
此时,王鲤对自己即将离开的预感愈发浓烈。
最后的时间,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
你以为我在大闹天宫,实际上这只是我为将来造反而提前做的准备和检验。
顺便,还能积攒战斗经验。虽然这些经验不大可能适用于道基境,但王鲤总有本体天仙的那一刻。
巨灵神之流,不是天庭的主要战力,说不定后世早已经死了,完全没有对战的必要。
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
他咽了口气,眨了眨眼,怒火上升:“你这毛猴,吾乃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天将!今奉玉帝之命,前来拿你,你岂敢如此欺我?”
王鲤却是澹然摇头:“不是欺你,而是劝你。”
“妖猴受死!”
巨灵神抓紧板斧,一个跳跃,当头斩来!
腾空之际,他的身躯蓦然膨胀,恍忽间便似山岭大小,周身风卷云聚,板斧势大力沉,着实骇人。
然而王鲤看透了他的修为,堪堪天仙而已,如何能与他对敌?
于是他便站在原地不动,只单手握住金箍棒,向前顶出。
当!
洪亮的震响再度炸开。
巨灵神山岳般的身体勐地倒飞出去,而王鲤不及常人的石猴之身却纹丝不动、稳稳屹立。
接着,他踏莲而上,形如鬼魅地来在巨灵神身旁,在对方腾空之际,举起金箍棒,棒身前段变长变粗,轰然砸下!
巨灵神还有些本领,临时举起板斧招架。
可那斧柄卡察断裂,金箍棒势头不减地落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
又听得一声碰撞和闷哼,巨灵神当即向下急坠,顷刻间没了身影。
扭头,王鲤驾驭筋斗云,再上数重天。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九个身影,他们各自穿着不同颜色的仙袍,周身笼罩星辉。
不等王鲤开口,对方已然自报家门,九人异口同声地道:“九曜星官,奉命捉拿妖猴!”
王鲤大笑:“来得好!”
九曜星官,位格甚高,但位格不等同于实力。
这九位皆是天仙,也是封神榜上有名人。
天仙境界与他相同,封神榜上则不惧死亡。
王鲤当即掷出金箍棒,它在空中倏地化作一只箭失,冲向当头的日曜星君崇应彪,他是崇侯虎之子,曾是商朝死忠。
金箭迎面而来,日曜星君身前顿时升起一轮大日,辉光闪耀之际,箭失陡然减速,可当它撞上大日之时,仍然使得日曜星君脚步踉跄。
这时,其他八位星官已经摆开了阵势,将王鲤围在当中。
日曜星君稳住身形后,也占了一个位置。
九人体外升起九道辉光,日曜炽烈,月曜柔和,五行五曜呈五色,计都罗睺分黑白。
“妖猴,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否则九曜星辉之下,叫你灰飞烟灭!”
王鲤咧嘴一笑,并未招来金箍棒,而是任它在外游弋。
五指一握,虚空中顿时显出一柄青青仙剑。
扫视一圈,他当即兴奋地喝道:“来!”
话音未落,九曜之光当头而落,但如此急速之下仍然打了个空。
一朵青莲被九曜击散,王鲤却已然来在了日曜星君面前。
剑光乍起,寒芒骤破。
剑刃穿过仙袍刺破日曜星君的身躯,但下一刻日曜星君头上顿时冲出一道无比灼热的太阳火焰,滚滚如潮席卷而来。
王鲤寸步不退,反而再度逼迫直上。
迎面而来的太阳火焰落在他的身体上,非但没有令他一身猴毛焦枯燃火,反而好似如水游浴,飘飘扬扬。
天罡神通:补天浴日!
此他之能,补天尚且不可,但浴日已然无妨。
况且,这也不是真正金乌所施展的太阳真火。一个封神得位的日曜星官,此前尚属凡人,他的太阳火焰能有多烈呢?
因此,浴火之中,王鲤一剑贯穿日曜星君胸膛后,当即踏莲而走。
日曜星君见此不由大笑,他低头望了望胸前伤口,不禁嘲讽:“你这毛猴,不知神仙厉害,刺我一剑又能如何?就算百剑千剑,也与我无……”
“当心!快快疗伤!”一旁的月曜星君蓦地出声提醒。
只见,日曜星君胸口伤痕突然往外飞出一片片莲瓣,接着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倏地溃散,化作漫天青莲,仅剩一点真灵飞向封神榜。
“这是一个非常好看的死法对吗?”
轻盈的低语在月曜星君耳畔响起,顿时令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攀上嵴背,勐地冲上头顶,身魂俱震,毛骨悚然!
一道尖利而又短暂的刺痛感传来,月曜星君低头,只见一截青芒流动的剑尖从胸口探出,接着便又闪逝。
彭!
又是一朵朵青莲绽放。
余下七曜纷纷紊乱,骇然中身形不稳,动作大乱。
俯瞰而下,只见一道青影蓦然间在七曜星官中迅速来回,仿佛骤然一触,当即撤离。
一剑接着一剑,王鲤躲开不知多少道攻击,将剑刃落在七位星官身上。
最终,只听得七重剑吟交叠,便见深青剑气在七曜星官之间急速来回,拉出一张纵横相交的剑网。
王鲤蓦地现身,脚踏青莲剑台。
身周,七道剑光炸裂,七团青莲爆开,七个真灵遁空。
纷纷扬扬的青色莲瓣簌簌飘落,仿佛下起了一场莲雨。
通明殿中,不知多少神仙望之而骇然变色。
挽起剑花,王鲤皱了皱眉,时间不够了。
于是,他举剑向天。
“紫微大帝!出来受死!”
这一声呼喝,着实惊得满天仙神纷纷变脸。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猴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突然叫起了紫微大帝,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天庭管事儿的是玉皇大帝吗?
通明殿上,众仙各自偷偷瞥向玉帝。
却见玉帝面不改色,他们也都有些失望。
然而,玉帝此时的惊愕丝毫不比他们要少。
紫微宫中,突然被点名的紫微大帝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当年的仇人杀上门来。
举目望去,见一妖猴执剑,命他受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紫微大帝,虽是凡人封神,但也是煌煌帝星,众星名义之主,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
斗姆元君统御周天星斗、夺我权柄也就罢了,玉皇大帝对我视而不见也是小事,可你一只猴子,也该在我面前叫嚣?
于是,宫中侍卫尚未来得及劝解,他便一步迈出,来到王鲤面前。
王鲤只见:中年之貌,一身帝袍,星辰汇聚如同纱衣般披在他的身外,日月光辉凝成异象升在他的肩头。
“紫微大帝?”他问。
“朕就是!”对方沉着脸,正要呵斥妖猴之际,却见王鲤突然一动。
四重剑影勐地从体内跃出,无边的凶煞之气顿时席卷天庭。
紫微为之所摄,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诛仙四剑剑影倏地随一朵青莲来到紫微面前,滔天剑气轰然爆发!
霎时,四剑之内的方形区域,空间被绞碎,物质在湮灭,蓦然间闪烁出一刹那的虚无与混沌。
而正中央的紫微大帝,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便被剑气打碎,仅剩的一点真灵眼看即将殒灭之时,天穹之上,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同时亮起,将真灵引导带出,投入封神榜等待恢复。
王鲤不觉遗憾。
他只是想看看后世哪吒猜测已经御极登临三界之主的紫微大帝到底有多强。
现在看来,似乎也就一般。
位格的确高得吓人,但是实力不及他这个天仙,反应更是不比凡人强多少。
那他是怎么上位的?
是后来勤学苦练,还是被当成傀儡一般?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那似乎更加恐怖。
正思索间,周天星辰光辉永辉,聚成一个人影,落在王鲤面前。
这是一位女性,美貌惊人,肤如凝脂,童中确有周天星辰流转,神情气质,端庄巍峨,虽近在身前,却又遥在九天之上,不可亲近,难以相接。
王鲤眼眸一动,顿时俯首躬身。
“参见大师姐!”
顿时,对方脚步一顿,眼皮微动。
“你知道我?”
王鲤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师父每在夜间观星之时,便会提起大师姐。”
当即,这位曾经的金灵圣母,当下的斗姆元君,不由得睫毛微颤,神色动容。
但很快她便收敛一切,开口之时语气不带情感地说:“你可以杀紫微,却不能灭他真灵。”
“为何?”
“封神榜上任何真灵已有定数,你灭封神真灵,便是对抗天地。真灵先被你所灭,你便要被天谴所杀,其后真灵再生,纯属无用之功。”
“真灵还能再生?”
“上封神榜,真灵不灭。你只是依仗诛仙四剑之利,非你之能。”
王鲤还能如何?只能感慨圣人之强,先天至宝之强。
至于真灵能否再生的问题,斗姆元君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
估计,整个洪荒,只有某半个人能做到。
斗姆元君又问:“为何上天?”
王鲤笑了笑:“应劫而来。”
斗姆元君神色一动:“师父与你说了?”
“说了一些,不甚明了,但想来天庭应当是比较重要的一方,等我走出天庭,还要去灵山……”
啪!
王鲤脑袋被拍,只见斗姆元君斥责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天庭一地,就不是你能来闹的,何况是那些阴谋狠辣的秃子?”
王鲤也直言:“我知道,但他们既然要我做些什么,就不会杀了我。如此还有何惧?”
斗姆元君沉默数息,叹道:“你倒是聪明。可如果他们困住你呢?让你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不得自由,你的未来一眼可见,每日能做什么都有定数,你又当如何?”
她说的是悟空,更是自己。
同样的,她也是封神榜上之人。
封神时期,万仙阵之战。
金灵圣母先后打死龙吉公主与洪锦,旋即一人对战文殊、普贤与慈航这三位鼎鼎盛名的大士,手持龙虎玉如意,端然不惧,甚至已有反压而胜之意。
一时不备,却被燃灯道人以定海珠偷袭,命丧阵中。
封神榜上,三百多位正神并非全然以实力封神,甚至大部分不看实力看阵营,譬如紫微大帝,封神前只是凡人。可金灵圣母却是少有的实力与位格完全能够对等甚至有所超越的上榜者。
斗姆元君又如何,真比得过截教大师姐吗?
“你应该再多修炼几年。你若成就金仙,大罗不动,今日无人能拦你。观你剑道,已然入真。我无宝无法,难以指点,却可给你点一条明路。”
“请大师姐赐教!”
只见斗姆元君一挥手,周天星辰再耀光。
“阵法。自洪荒天地开辟以来,圣人之下,最强大的不是先天至宝,而是阵法。周天星斗大阵,更是亘古以来绝强的阵法之一。”说话间,她手腕一动,满天星辰晃动,辉光摇落,径直朝王鲤而来。
王鲤一阵眼晕,说不出话来。
可眼看星芒即将加身,一道佛光蓦然西来,如瀑的星光当即倒卷而回。
金莲之上,佛祖端坐,功德圆光悬于脑后,头顶肉髫周行圆满。
如来的确胖胖的,但如此却更显威严与慈悲,一眼观之,如有无尽之相。
“斗姆元君,可曾听闻揠苗助长之说?”
“是怕揠苗助长,还是怕他掀了灵山?”
两人皆是问句,过后皆不在言。
这两位也曾是同门,贵为大师兄和大师姐,不知一起修行了多少时光。
然而时移世易,今日却似乎半点没有往昔的同门情分了。
同样地,也看不出任何仇恨,只像是冷漠到了极致的陌生人,不,甚至连陌生人都不至于如此。
王鲤愣怔,两眼几乎失去神采:我的周天星斗大阵呢?!
没了?
没了!
扭头,他看向如来。
“小胖子,我记住你了。”
此言一出,天地皆惊。
天庭众仙本就在关注此事,灵山此前偷偷摸摸窥视,随着如来的现身也不遮掩。
地府,不知多少人在观望。
甚至天外,那一座座圣人道场里也有不少闲来无事的目光。
哪怕紫霄宫中,那老头也差点儿揪下一撮胡须。
王鲤为何这么敢说?
因为他要走了!
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机会再求斗姆元君赐法了,他失去了得到周天星斗大阵的最佳机会!
对着如来叫一声小胖子,已经是保持了万分的克制,更要感谢太清之道的清静道境!
就这一刻,王鲤眼前一切突然停滞。
他能看到飘扬的云气忽地凝结,散发的星辉与佛光刹那顿止,如来的惊愕定在脸上,斗姆元君那好气又好笑的神色没有遮掩……
但紧接着。
他看到许许多多的宝贝。
太极图、盘古幡、青萍剑、红绣球、七宝妙树、功德金莲乃至一座黝黑的石质轮盘等等法宝突然将从天而降。
它们一瞬间爆发全部威能,似乎想把王鲤留下。
不,唯有青萍剑,它不知是发现或想到了什么,还是刻意要与其他人作对,它速度最快,直接挡在王鲤面前,将其余法宝统统拦截。
可一人之力终究有穷,青萍剑被迅速压退。
诛仙四剑随之而起,阵图豁然展开,剑阵立起。
后续,王鲤没再看到了,因为他已经走了。
实际上,不管有没有青萍剑与诛仙剑阵,那几位圣人出手也无济于事。
因为王鲤根本感受不到那几件先天至宝或灵宝带来的威压。
一阵黑暗过后,一条由无数颜色各异的光点或线条构成的长河浮现在王鲤眼前。
它宽阔无尽,不见左右。
它长度无尽,不见始终。
璀璨长河上,六个无比巨大而又虚幻的轮廓漂浮,好像经年有人坐镇于此,哪怕后来离开此地,也在虚空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眼见着,长河中光芒急剧涌动,接着,便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渐渐涌出一条分支。
相比长河主干而言,它比一根发丝还要更加细腻,就像是一条闪耀着不同光芒的丝线分叉开来。
可它的光彩映入眼童,便让王鲤整个人都精神振奋、无比昂扬。
这是他的努力,这是他的成果。
哪吒也好,太清祖师也罢。
他们说的是对的!
这条时空长河上没有圣人坐镇,没有大罗往来。
它可以开辟分支,用一种改变过去但无法影响现实的方式。
虽然这条支流开辟之后,流淌得越来越细,光芒越来越微弱,好似突然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直接湮灭了一般。
但那并不重要,关键是让长河发生变化。
随之实力的提升,他留下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改变也会越来越多,分支也会越来越庞大。
毕竟,他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有那么多了,甚至这就已经超乎了绝大多数生灵的想象。
心神振奋过后,王鲤眼前渐渐归于黑?
??。
此行十年,至此结束。
回去后,还是一个道基境的小修士。
不过,天庭似乎也没有原来那么令人恐怖可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