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然得意到忘形。

虽然唐宋依旧语焉不详，但她已经感受到逐渐松软的态度背后就是妥协。

可能只差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透。

外面阳光明媚，北风正好，凛冽的空气充斥着鼻腔，深呼吸一口，精神大振。

握拳，回头看了一眼，窃笑着自我鼓励道：“李佳然同学，加油。”

展开双手，铺平手掌，闭着眼睛像飞机转弯一样小跑着。

片刻之后，懊恼的锤着额头，忘了自己是骑自行车来的。

大写的尴尬。

做贼心虚的返回去，推走自行车，一路上哼着歌，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儿园时光。

家门口，楼下的受害人李奶奶听到愉快的歌声，撂下水壶，也不摆弄心爱的花花草草了，在楼道里把她拦住，拉到一边。

李佳然以为手表事件东窗事发了，心虚的要死，刚想解释，李奶奶伸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丫头，你哥回来了。”瞄了她一眼，李奶奶继续补充道：“你爸也回来了，我还听见你妈喊着要教训你，你在外边闯祸了？”

李佳然心里咯噔一下，的确是东窗事发了，而且这件事要比手表事件严重得多。

她竟有些惴惴不安，忐忑的绞着手指，惊慌失措。

“要不在我家躲一会？”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李佳然怎么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她知道蔡淑萍的脾气。

“不用了，我没惹祸。”李佳然闷闷不乐的嘀咕一声，很快整理好心情，强颜欢笑道：“谢谢奶奶，其实冬天浇花不用那么勤。”

脚步有些沉重，上了楼，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李佳奇。

“回来了？”

李佳然微微怔住，她总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她问才对。

而且从他哥的脸上，没看出什么端倪。

把外套挂在衣帽勾上，对着沙发上的背影问候道：“爸，你怎么回来了？局里不忙？”

李爱民不动声色，拄着大腿眉团紧锁，沉声问道：“这事你知不知道？”

作为深耕一线多年的老公安来说，审问自然是最拿手的，只一开口，便已经先声夺人。

而李佳然也早就熟悉了李爱民的套路，茫然的摇摇头，疑惑道：“什么事？”

“你说呢？”李爱民慢慢扭过头，脸色复杂，眼神里带着些疲惫。

李佳然这才发现现在的局势，蔡淑萍坐在电视柜旁边的小板凳上，低头抹着通红的眼眶，带着哭腔儿：“李爱民，你没良心，嫌我人老珠黄了。”

“蔡淑萍同志，你别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我批评你是因为你犯了错误。”拍了一下大腿，李爱民也有些头疼，唏嘘道：“你是比我大三岁，但我现在这幅尊容，哪有嫌弃你的资格，更何况我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眼看着争吵进入自己的节奏，蔡淑萍开始逐渐试探：“我肤浅，我自私行了吧！可我都是为了佳奇，为了你儿子。”

“你的确自私，那人家李老师的儿子怎么办？”李爱民知道一旦涉及到儿子的前途，蔡淑萍就会失去理智，所以他不打算就这个问题争辩下去，在单位唇枪舌剑就够闹心了，他不希望家里也是这种氛围。

“佳奇，你要是个男人，就站出来说句话。我李爱民没有这么窝囊的儿子。”

李佳然下意识拉住李佳奇的胳膊，轻轻摇头。

家里是慈母严父，她是女孩子还好一点，她哥犯了原则性错误，她爸真的会动手往死里打，根本不管她哥是不是已经长大了，要面子了。

“妈，我退学了。”李佳奇松了一口气，自嘲道：“其实我早就应该退学了。”

他也知道他妈是为了他好，希望他有一个好前途，所以用这种为人不齿的方法送他进了哈工大这样的名校。

在哈工大待得越久，他心里的负罪感就越重，在哈工大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什么是是非曲直。

或者没有妹妹的那通电话，他不会休学，很大概率会顺利毕业，成为社会栋梁，最好的结果也是功成名就却忐忑不安的过完一辈子。

正因为他胆小，懦弱，没担当，才顶不住这种压力。

蔡淑萍脑子嗡的一声，捂着心口呻吟：“佳然，妈心脏病犯了。”

“别管她。”李爱民甩了一记冷眼过去，伸手数落道：“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徇私一回，打报告算你因公殉职，我李爱民给你守寡。”

蔡淑萍立刻就好了，变脸之快，堪称奇迹，抱怨道：“不着调！你个大男人守什么寡？”

兄妹俩对视一眼，这是没事了。

一如往常一样，一场家庭暴力事件消弥于无形。

蔡淑萍就吃这套。

李佳奇突兀的问：“听咱妈说，你喜欢唐宋？”

李佳然没回应，她忽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唐宋转变态度带来的甜蜜，竟变成了苦涩。

“眼光不错，咱妈对唐宋有偏见，她越反对，说明唐宋越优秀。”李佳奇观察着妹妹的反应，继续道：“我想跟唐宋见一面，逃避不是咱们李家的家风。”

“你这句话说的像个男子汉，证明这半年哈工大没白读。”话锋一转，李爱民说：“要见也是我见。”

这是家里一把手、权威才有的便利。

“帮佳然补习功课，也算是咱家的恩人了。”

李爱民故意在“恩人”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算是定了基调。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晚上就不错。”李爱民看着蔡淑萍，打趣道：“蔡淑萍同志，蔡主任，给大伙露一手？”

蔡淑萍矜持一会，问道：“下午局里不忙？”

李爱民可惜的摇摇头，说道：“年底了，县里刚开完会，我已经不是副局长了。”

“让人撸下来了？”蔡淑萍急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彻底暴走：“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我非要找领导们讲讲道理，哪天你不是到的最早，走的最晚？哪次危险任务你不是冲锋最前？次次评优，年年先进，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

“五十多岁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一点？”李爱民赶紧拦住，解释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组织也不会埋没人才，你男人我升了，大年初二到县里报到，走马上任副县长，排名第二的副县长，括弧：两套班子里排名第四。”

蔡淑萍被巨大的幸福砸晕了，原地踱步，手足无措。

“老李，你想吃啥？”

“这个嘛，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小唐的事不解决，我哪有心思吃饭，说不定驴脾气一上来，找领导坦白，到手的副县长就泡汤了。”

“......”

兄妹俩集体石化，这是什么操作？

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问别人怕不怕？

反正蔡淑萍怕了，她相信李爱民能干出这样鲁莽的事来，奋战一线的老公安，要是没有这种冲劲儿，也做不出成绩来。

而且李爱民在原则问题上从不含糊。

“佳然，妈打听一句，小唐都爱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