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闺女诶!新郎来迎亲啦,你快快出门去。”
马老汉一手推开木门,瞥见床榻上坐的端正的新娘子,忙出口催促,
“快些去吧,莫叫人家等急了。”
翠花抿唇,往旁边的黄铜镜看了一眼。
镜中女子杏眼朱唇,眉似远山,穿着嫁衣,戴着金钗分外好看。
“阿父……当真要嫁吗。”翠花低头。
“说什么浑话,我连人家聘礼都收了,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你难不成还要逃婚么。”马老汉拧眉,继续催促,“快些去吧,叫刘老爷久等了,耽搁了良辰吉时,我还得吃鞭子。”
翠花绞着手里的帕子,踌躇片刻,站起身抱着桌上的牌位,慢吞吞朝外面走去。
门外候着的人面露不耐时,一个轿夫忽然开口喊道——
“啊呀,新娘子出来啦!”
众人俱侧头看去。
一片唢呐声中,翠花抱着牌位慢慢走出来。
姑娘一头珠钗,流苏随佳人走动而微微摇曳。
牌位上写着新娘子的生辰八字,字上烫了金,瞧着分外上档次。
宾客们原本说说笑笑的,在看到翠花出来后,一个个都噤声儿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了。”
“是啊,这年纪轻轻嫁过去就守寡。”
“那又如何,人家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出门也有车辇。”
“是啊,用个婚姻换来一辈子衣食无忧,换我我也嫁。”
“你可拉倒吧,人家要貌美年轻的姑娘,你都四十出头了,都能做人家大母了。”
“……我说如果。”
“嗯对对对。”
“……”“……”
听着宾客们的窃窃私语,翠花抱着牌位的手紧了紧。
她在一片恭贺中钻进花轿,眼角滚下两行泪。
“起!”
随着一声高喝,唢呐声倏起,新娘子被八抬大轿送到了隔壁的刘家大宅前。
宅子前红灯笼高高挂,穿得喜气洋洋的人们早早等候在此。
待到轿子停下,一个喜婆高声开口——
“请新娘出牌位!”
花轿帘子被掀开,翠花手中抱着的牌位被轻轻递出。
那喜婆拿了牌位,当即走进大堂。
不多时,喜婆又走出来,继续高声开口——
“请新娘下轿!”
翠花遂下轿,跟着旁边那抱着大公鸡的人一道入内。
堂中摆着一口没有钉死的棺材,棺材里躺了一个没有了气息儿的少年。
少年脸颊苍白凹陷,唇色发青,穿着寿衣喜服,干干净净地躺在棺材里。
这是她的郎婿。
翠花轻轻瞥了一眼那棺材里的人儿,又迅速收回目光,正视前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翠花被带进婚房,只是坐到夜晚,饮了合卺酒便被人带出。
那人塞给她一只竹篮子,笑道:“劳请少夫人开路。”
翠花面色麻木地点头。
酉时末。
一支出葬队伍出现在郫县之外。
“正月十八,新人出丧!生人开路,阴人回避!”
随着一声高喊,为首的翠花从竹篮中抓了一把东西,伸手扬出一片白纸钱。
“正月十八,新人出丧!生人开路,阴人回避!”
在第二声落下后,四遭刮起狂风。
随后大雾四起,粘稠的大雾叫送葬的人点着灯,也不见三尺开外之景。
众人走得越发慢下来。
很快,大雾散去,那喊话的人正要继续高喊,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他四下看看,变了脸色——
“啊呀,新娘子不见啦!”
……
“那厮喊了一句‘啊呀,新娘子不见啦!’,刘老爷的人搜遍大山,也不见那新妇影子。世人皆传闻,她是被酆都中的东西看上了,遂被抢了亲。”说话的书生一拍醒木,
“至于往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落下,众人一片唏嘘。
茶楼偏安一隅,张显桐喝下一口茶,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来蜀郡多日,打听来打听去也不见有人知道酆都的具体地点。”他放下茶盏,低声开口,“这莫不是假的吧。”
“信则有不信则无。”沈冗叩着桌案,“听当地人这般说,酆都出现的地方并不是固定的。”
“嗯,且出现的时候,多为阴气极重之时。似方才消失的新妇,那故事中的酆都出现的时间,便是正月十八,阴气极重之时。”
玉泽咬了一口茶饼,含糊不清道,
“这过两日便要中元节了,不妨在那日去看看吧。”
沈冗点头,觉得可行。
今儿是七月十日,过两日便是七月十五,也便是人们口中相传七月半鬼节。
听说在这一天,通往地府的酆都大门会被打开,生人带着特殊的东西遮掩生气后,可以进入酆都寻找已故之人。
但如果在第二日天明前没有出来,那么他将被困在酆都,直到下一个七月半出现,方能离开。
当然,离开的前提是你得活下来,不被酆都里的那些东西们发现。
酆都里面的家伙最喜欢将生人当成果腹的食物,也有些东西,会把那些被发现的人留下来,满足己之欲。
既然酆都神出鬼没,那不妨等到七月半酆都自己打开,他们再进去也不迟。
在三人离开茶楼后,一个人忽然拦住他们去路。
“诸位少侠,你们要去酆都?”那人笑眯眯开口。
这厮生的面色苍白,一副鹤发苍颜的模样,看着像个混不吝。
沈冗颔首:“正是。”
“哎,早说呀!在下常寿,常去酆都办事,过两日七月半酆都大开,在下还要进去一趟。若诸位少侠不嫌,在下可带诸位进去。”常寿笑眯眯开口。
沈冗:“???”
还有能去酆都办事的?
“你是阴差?”玉泽挑眉。
“诶,少侠有眼光,在下正是蜀郡第一阴差!”
这常寿放才在茶馆听人说书,恰好坐在三人旁边,又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