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成佳忆儿时的记忆,周芷欣并不完全清楚,成佳忆所记得的,也只是一些零碎往事,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成佳忆原名成嘉懿,是“嘉言懿行”的意思,结果在小学一年级上课期间,语文老师觉得“嘉”和“懿”两个字都太麻烦,大笔一挥,改成了“成佳忆”,虽缺少了点厚重感,但也简洁明了。
成佳忆出生于江南省省会江城市河县湖镇塘村,爷爷成桐柏,奶奶张秀,父亲叫成宇阳,母亲李春香。家中共有兄妹三人,哥哥成佳林,姐姐成佳菊和他。每个人年龄相隔个两三岁,这个结构,好像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标配。
成桐柏以前做过保长,后来参过军,长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成桐柏挺拨的身姿和倔强的性格,回乡转业时,专程从临县举家搬迁至河县,和一群拓荒者一起,在这片蛮荒沙洲上,开荒种地。
沙洲的河湾地,经过大水漫灌冲刷,肥沃得紧,大致是种什么长什么,但每年都要筑堤排涝防积水。好在成桐柏上过好多年学,在当地同辈人眼中属于知识分子,村里人见了,都得叫一声成老师,客气一点的还叫成先生。平日里一家人种地教书,逢年过节,还能给人写幅对子,新人起屋什么的,还能帮助上个梁,做个仪式,倒也不至于衣食无着。
奶奶张秀,以前倒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战乱期间阴差阳错嫁给了保长成桐柏,奶奶很少谈及自己家里的事,即便谈起,也是哀叹世道不公,命运多舛,让一个大户人家沦落到这般田地。奶奶每次说起,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听得成佳忆内心无比酸楚却又无能为力。
留在成佳忆脑海中的,倒是奶奶经常说起爷爷成桐柏当年济危扶困的义举。
“话说当年,有个打短工的穷人,叫李三,饿得实在不行了,去偷村里的牛,正好老成在巡逻,远远就看见李三了,不过人家心挺好。不但没抓他,还让我弄来一碗饭。桐柏对着黑漆漆的牛棚说,”娃儿,你饿了吧,赶紧出来把这饭吃了,赶紧走,我也没看见你,你也别再让人瞧见。别怕啊“,说完,桐柏就蹲在牛棚边上,没走近,要看见李三的脸,那不得把他被抓走,但桐柏也不走远,还是怕李三偷牛啊,他要把牛牵走了,各位乡亲不得挨饿。那李三吃完饭啊,当时就蒙着脸给老成跪下来。恩人啊。多年以后,这李三还上过我们家里来报恩哩。”
在夏天乘凉时,奶奶经常一边说,一边摇着手上的绢扇,看那做工,据说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至少在塘村是独一份。
父亲成宇阳,沉默寡言,身材匀称健壮,当年上过中学,算是知识分子,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做过塘村的会计。
母亲李春香出生于书香世家,自小就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从小她教给成佳忆的是: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见先进就学,见后进就帮。虽然成佳忆查了很多字典,也没有找到后进这两个字的出处,但写在墙壁上的四句话,俨然成了成佳忆一生信奉的圭臬。
成佳忆的童年,从经济上说,他是在灰暗的日子里度过的。每当他遇到坎的时候,总能够想起当年那个驰骋疆场的爷爷,想像着爷爷穿过枪林弹雨的日子,想像着爷爷面对生活的不曲不挠,成佳忆总能够充满了力量。
但从精神上说,童年的成佳忆又是快乐的,一家人和和睦睦,而成佳忆从小学习成绩出众,名列前茅。尽管窘迫的家境,让成佳忆自小小心谨慎,与人为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让他人缘颇佳,犹其是异性缘特别好。
“呃,佳忆,那你爷爷奶奶,现在身体还好吧?”周芷欣问道。
“哎,惭愧,我还没怎么尽孝,他们十年前就去世了。”成佳忆道。
成佳忆早年求学,多年在外,对爷爷奶奶的印记逐渐淡忘了起来。而两位老人在弥留之际,却还在挂念着这个远方独自漂泊的孩子。
成桐柏去世前,眯着眼睛,对周围的人说,“佳忆考上了江城大学,成家光宗耀祖,我死也瞑目啦。”
而张秀则非让家人找来一根龙头拐杖,紧紧抱着不放,“这是佳忆参加工作后用第一笔工资给我买的,我要带到棺材里去。”而此时,那个他们引以为傲的孩子,却还在为一日三餐劳碌奔波。
当年,远在海都的陈佳忆听家人说起两位老人最后的情形,不由得泪如雨下。至今仍为不能见两位老人最后一面唏嘘不已。
成佳忆乘着间隙,悄悄的昂起头,呼出一口气,像冬天冰面下的鱼,好不容易找个缝隙。呼吸点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