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菲的二叔叫林甲,年轻时做得一手瓦工活,曾是港县当地有名的包工头。成佳忆曾听方昕说起林甲的传奇故事。
南国市刚建市那年,林甲带着同村的十几个年青人去南国打拼,刚开始还接了好几个大单,一度生意兴隆,同去的十几年小年轻都源源不断的给家里寄钱,弄得当地同村人眼红。二叔家也早早盖起了楼房,林甲也娶到了漂亮的二婶当地的村花,但也同时种下了祸根。
一个觊觎二婶很久的同村二流子李苟,在林甲春节回村期间,软磨硬泡的加入了林甲的队伍。春节刚过,便同林甲一起来到了南国。
没多久,林甲又接到一笔装修的大单,对方单位一家待开张的酒楼很客气,直接付了30万的定金。林甲兴奋地带着小兄弟们去工地附近餐馆撮一顿。酒过三巡,心怀歹意的李苟对醉醺醺的林甲说,
“甲哥,听说这附近新开了家醉花楼,全是南国流水线上的厂妹,人又漂亮又便宜。听说只要300块。带兄弟们去玩玩。花不了几个钱。”
几个小年轻也乘着酒意起哄。
钱壮怂人胆,拿到30万定金的林甲带着一群人来到醉花楼,豪气地拍下5000块钱,
“叫你们老板出来,安排姑娘们陪好我的兄弟。”
结果,十几个乡巴佬刚脱完裤子,还没行事便被闻讯而来的联防队员抓个正着。直接押到当地派出所。十几个人被关了一夜,挨了几顿揍。
最后给林甲他们两个选择,一是行政拘留,二是罚款走人。迫于压力,林甲把30万定金全部上交,带着十几个兄弟灰头土脸地出来。一行人回到工棚,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都围着林甲问,
“大哥,工程款没有,咱们可怎么办啊?”
饶是林甲也一筹莫展。正在这时,这个李苟又跑出来出馊主意了。
“大哥,听说这家单位很义气,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好。咱们可以这样弄,不就行了?”
林甲听了,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林甲拿着一把刮刀走上了待施工的山墙,作势要跳楼。
对方单位一看,吓坏了。
“大哥,你下来,咱们这以后是要开酒楼的,你这死人了,我们以后怎么开张?”
“对不起了,兄弟,咱们落难了,我带着十几个兄弟们出来,钱弄没了,无脸见江东父老,只好死在这里。”
有几个人准备攀上山墙来拉林甲,只见林甲瞪着牛大的眼睛,怒吼道,
“谁也不许上来,谁上来我砍死谁!”
下面,是十几个起哄的小兄弟,
“大哥,你可不能死啊。”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
“大哥,你可不能跳啊。”
酒楼老板一看,这要出人命,直接出来喊话,
“老林,你下来,不就是30万的事吗,不值得。”
“老哥哥,我不是想害你,我是真没办法了。”
“老林,我重新给你30万,你给老子安安心心的把这酒楼装修好,答应你的其他开支,另算。成不?”
“那定金?”
“算了,就当我重新给你一次定金。行了吧?一条命就值30万?”
“老哥哥,我对不起你。”
“没事,你下来,有事好说,你给老子好好的干活。”
林甲一听,不再说话,默默地爬了下来。
这一次,是林甲从业生涯中装得最认真的一次,十几个小兄弟们也格外卖力,没日没夜地干,比预计提前了20天收工。酒楼老板也一次性付清了全部的钱。
只是,只是从那以后,林甲在南国市再也接不到工装的活。这个动辄以死相协的林甲,在南国市已经成了一个出名的刺头,没有哪个工地敢请他做活。
年底,林甲口袋空空地回到港县,跟着他的十几个小兄弟也作鸟兽散。
过惯了好日子的二婶也对他冷嘲热讽,两人不久就离婚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二婶居然和李苟结婚了。
原来,那李苟加入林甲队伍就是为了把林甲的事搅黄,那天去醉花楼是他出的馊主意,但也是他在背后通风报信,这小人还拿了5万元的举报奖金。年底给二婶买了一堆手饰,把二婶给骗走了。
“想不到二叔的命这么苦。”成佳忆感慨道。
“后来二叔只好转行去做防水生意,但他也不敢再相信人,所有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干。专心专意做防水做了十几年。虽然挣到了不少钱,但为了赶工期,一是身体累坏了,二是防水材料对人身的伤害也大。二叔是透支了身体,上次你来我们家时,你看二叔不是一边打牌一边咳嗽么?”
“是啊,造化弄人。”
“二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个一儿半女。”
十一期间,等成佳忆和林芳菲赶到南国市,发现林甲已经躺在了南国养老院。
那是一处位于南国市远郊的养老院,从南国市区出发,大巴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破旧的院落散着一地枯黄的落叶,秋雨的潮气和养老院的被褥横陈交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大门院墙上,还写着“南国市弯沟乡卫生院”的字样,不过字迹斑驳,似是年久失修的模样。
成佳忆捂了捂鼻头,回头看了一眼林芳菲,只见林芳菲两眼汪汪的,连忙把手放下来。
两人走进院子里,护工大喊一声,
“老林,有人来看你了。”
成佳忆走进房间,这是一个三人间的房间,林甲睡在最靠门的这一侧,下午的阳光照进来,根本照不到林甲的床。林甲的头发全白了,穿着一个病号服。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们。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成佳忆把水果放下来,走上前去,握住了林甲的手,那手削瘦得很,只剩下皮包骨头。
“叔,我们早该来看你的啊。”林芳菲早已扑在林甲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叔,咱们换家养老院吧,弄个条件好点的,行不?”成佳忆握着林甲的手说。
“娃啊,别换了,这家好,这家清静,也便宜。”
“不,我们换家好点的,我们这几天在南国市找找。说不定有价格差不多,但条件好得多的地方呢?”
成佳忆用手翻了翻林甲的被子,显是好久没洗过了。转身出了房间,找了个护工,重新给林甲洗了个澡,又把床单被套重新换过。
“哈哈,有侄不孤,我家的孩子们过来看我啦,你们看。你们看,这可都是在海都工作的呢。”洗完澡,刮完胡子的林甲显得精神多了。颤巍巍地坐起来,强撑着身子,把成佳忆带来的水果分给室友们吃,乐哈哈的。
“不是的,叔,等佳忆在海都上完研究生,我们俩就到南国来工作,以后天天陪着您。”林芳菲说。
“叔,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哈。”临别时,成佳忆轻声地和林甲道别,林甲抓住成佳忆的手,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久久不愿松开。
林芳菲只好凑到林甲的耳边,轻声说,
“叔,我们明天还来,后天也来,这几天,我们天天来看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