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牢狱中。
……整个狱房,充斥着各种腥臭腐朽气味,过道两侧牢房中,不时有满是污渍的手探出来,处处可闻哭喊叫冤之声。
谢玉案一路看着那些个陌生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李江东他们被带回后,并未第一时间开堂审理,和带回来的那些个苦工,关在了一间牢房中,这也给到了谢玉案与他商谈的机会。
谢玉案用一两银子,疏通了关系,让狱卒带他来到李江东牢房前,“大人不知何时要提审,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说完立刻给我滚蛋。”
“好,有劳狱卒大哥了。”谢玉案点头应是,他这个身份,对方也算是给足他面子,并未有丝毫为难,转身就走。
谢玉案转而对牢房中的众多叔伯兄弟叹息道:“你们啊,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们就想着在我们身上找毛病呢,这倒好,你们直接送上门去了。”
隔着栅木,几个苦工急急起身上前来哀求。
“谢小子,今趟你定要救救我们,你不知道,我家刚生了娃,我们要不出来多找点活干,就得被活活饿死啊,李小子也没办法了,才带着我们跟那些漕户硬拼的。”
“是啊,谢大哥,你是读书人,懂得多,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我们该不会被这些狗官杀头吧?”
“啊?!杀头?”一听到要杀头,众人的瞬间变得躁动起来,但整个过程中,李江东却始终没有说话。
“李江东,你站出来,我问你几句话。”直到谢玉案点名道姓开始叫喊,加上身边几个人上去提醒,他走了出来。
“你带头闯出这种祸事来,到现在又为何一字不说?”谢玉案一脸狐疑,看着李江东质问道。
“我在想一件事情,谢老三,你可还记得当初那家伙说过的话?我们想要翻身,就是要推翻这腐败的统治,才有可能让这片土地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上面那些拽着银子的商宦之家,根本不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只有拳头大了才是硬道理......”
李江东从小就与谢玉案相识,两人是在一起念过私塾的,只是李江东双亲没有谢玉案双亲如此有底蕴,加上还死的早,只是念了几年,就没法再供他继续念下去,他本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加上向来的性格都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说什么。
谢玉案着急打断他的话:“你还敢说那髡贼?作死啊,在这里敢讲这些话?”
李江东看了一眼周围,伸手指向他们,道:“你怕甚?这些人又几个能听懂我们讲话的?谢老三,你看看这些人,有多少是被生搬硬造的罪名,砸头上的,你想当宋朝的辛幼安,可知道这位英雄的命运多舛和壮志难酬?”
谢玉案根本无暇去想这些,他只想着该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将这牢里的人,给救出去,这才是最关键的。
“行了,我不跟你说这些,那应天府尹并不是与那些人沆瀣一气之人,我前几日书信与他交谈,刚有些起色,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口舌,才让他同意想办法来解决这个事情,好,我让你不要冲动行事,这倒好......”
李江东却道:“你都不知道,这帮漕户平日里头,抢着拉纤就算了,还动手打人,我们本来就是想给他们点教训,好让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根本就是他们先动的手,而且还把袍子砍死了,怎么看不是他们罪名更重些?”
谢玉案继续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可不比平常人,那几个领头的,明显就是漕军出身,他们背后是卫所,也是官,官与官之间说话,可比我白费口舌容易多了。行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白费口舌,快将事情原委跟我到说清楚。”
......听完李江东他们几个描述的事情,谢玉案想了一阵子,喃喃道:“这件事情,最好还得找找一个目击者把事情原委说情,起码我们站稳理字这头,行了,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件事情我现在救出去办,到了府厅里,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这些,正好外面狱卒进来提醒,谢玉案转身要走。
李江东忙补上一句:“谢老三,我要短时间出不去,你记得关照一下袍子他们家里的事......”
明成祖虽早已北迁都城,以天子亲守国门。
不过,崇祯年间,应天府仍保留有治署、察院和府馆、公馆等一整套的旧福成官员机构。可谓:掌京畿之刑名钱谷,并司迎春、进春、祭先农之神,奉天子耕猎、监临乡试、供应考试用具等事。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刘余祐时任应天府府尹,说来这位进士也是倒霉,万历之后碰上天启这样的皇帝也就罢了,如今还摊上崇祯。
足足活了五十多个年头的三朝老臣,硬是得不到重用,他又一向自命清高,不屑与东林一党来往,到头来也只当了这个弃都的府尹,无人问津。
若说他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恰逢又碰上了母亲生病更是烦躁,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些个苦主们就聚在府厅门外,闹哄哄的一片。
门口的甲兵,不好用强,只能顾着守卫府邸,只要他们不想着冲进去,他们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刘余祐坐在书桌前,清癯的面孔下仗着一撮山羊胡须,他一边把玩着胡须,一边看着桌上手下呈上来的书信,多都是来找他疏通关系、教他做事的,还有一封谢玉案递交上来的状子,这些书信他都没有拆开。
他的神态还算沉静,毕竟是年过了五旬的人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经历下来,他唯一尚可的本事,就是拎得清,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位置,坐的更加安稳。
这应天府府尹,虽说也是个三品官衔,但跟顺天府府尹没法比,得不到皇帝的支持,看不见皇帝的脸色,这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来处理。
一想到,如今北国动荡,西边有流贼四起,朝廷正值这内忧外患的危机境地,他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住江南的局面,才是对朝堂最有力的帮助,他只想求和和平,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和平。
年前阮大铖避居南京,将这浑水搅得更加浑了,一切实际情况和暗流涌动让刘余祐不再淡定,反而露出了些许的犹豫神色,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如此细想,他不禁站起来,在屋子中来回踱步,思考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
而此时此刻,从牢房中出来的谢玉案,独自一人走在街面上,心中正寻思着,围观的人多的是,可这些人都找不得,寻常百姓,大抵是没有几个愿意站出来作证,跟官府作对的。
眼下只能去找那个人,他能从眼神中看出,那家伙绝不会是个软蛋。
正走着,突然远远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谢举人,怎么会这般巧?今日这是去府厅办事?”
打招呼之人赫然是带徐开地前往府厅赎房子地契的掮客,谢玉案毕竟是寒门中出的贵子,住在他们那一片的人,多少听过点他的名声,这年头读书人走到哪都受人敬重,尤其是这些背着功名在身上的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池中之物?
掮客打完招呼,徐开地也恰恰是抬头,谢玉案与他的目光交织了一瞬,互相点了个头,后者回道:“徐兄,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这是买新房子了?”他也认得这是个掮客。
徐开地笑道:“呵呵,大家伙凑起来一些银钱,买了一处宅子,也好有个安身之处,只是现在还没拾斗利索,谢举人找我何事?”
谢玉案笑着拱手道:“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道说清楚,还是等徐兄把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再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细细诉说,如何?”
三人都同意了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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