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阇犁粲然一笑道:“隐忍不同于缩头乌龟,龟能活万年而不亡,胜在心性。”
说完,阿阇犁又舀了一勺豆腐脑儿,淡淡的说道:“叔德与你虽是同类人,但他更符合龟的特性。不到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站出来。”
世人皆醉,尼独醒。
原来阿阇犁早就看清楚了李渊的想法,只是在屋外时没有表露出来。
“那尼师为何不将此龟赠与叔德,反而给了我?”易乐越想越纳闷,不知道这老尼姑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叔德品性端正,他不缺龟的习性,就差遇事的冷静。”阿阇犁双眼如焗的看着易乐,“而你,遇事冷静,但缺少了隐忍。”
“隐忍和冷静未必不是同一件事情吗?”易乐纳闷道:“晚生慧根不够,还请尼师解惑。”
“你并非慧根不足,而是败在了性子之上。”阿阇犁冷峻道:“刚刚在屋外,若是你的仗义执言为你招来了杀身之祸,又何解?”
易乐焕然大悟,原来阿阇犁并非是要表扬自己,而是先给了糖,再给了巴掌。
这一掌虽然无形,但打得易乐振聋发聩,让他一下子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阿阇犁看着易乐呆住的眼神,反问道:“慧根开了吗?”
“多谢尼师提点,晚生一定谨记。”易乐恭敬的说道。
“万事不能急,未必你口中的童谣叔德不知道吗?”阿阇犁缓缓的说道:“他可是经常往返酒肆之地,听到的,看到的,都不会比你少。那为何他又不说出此话呢?”
易乐一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在场的也只有李渊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正如阿阇犁所说,他早就知道了宇文赟要杀杨丽华的真正原因。
一想到这里,易乐的后背直发凉,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棋子,但执棋人是谁,他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阿阇犁闭上了眼睛,她气定神闲的说道:“强出头或许能给你带来光彩,但背后暗藏的杀机你又可曾想过?今日那罗延不会杀你,因为他此刻需要人帮助。若是日后,他成就一番大业,再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觉得他还会让你活下去吗?”
豆大的汗珠挂在了易乐的额头上,他没有阿阇犁想得深远,虽然明知道杨坚将会代周立隋,但他此刻还是将杨坚当做了宇文一族之下的大臣。
“晚生明白了。”易乐越发觉得面前的阿阇犁深不可测,常年待在院子里,却对身边人,或者是天下事了然于胸。
“若不是今日得到阿阇犁的提醒,恐怕自己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易乐暗忖道。
阿阇犁满意的点着头,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充满智慧的双眼里闪动着星光,“叔德自入府以来,他少有言语,其根在身份上。祖上阴泽庇佑,唐国公的名号在他的头顶,他要承担的,常人所不知。”
“那罗延有五子,每子心性各不相同,若是论成大事者,也就一两人能居之。”阿阇犁接着说道:“叔德虽不是最优秀,但他却是能忍,这一点,与那罗延相似。”
从小对杨坚耳濡目染的李渊,自然对他的姨夫有着崇拜的心理。
为人做事都有杨坚的影子,一位是隋朝的开国君主,一位是大唐的奠基人,两人有着太多的相似。
日后,杨坚要了宇文家孙子辈的庙堂,而李渊也如法炮制,将杨家的孙子变成了傀儡。
“他缺一个机会,”阿阇犁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跟那罗延一样,叔德差的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听到这里,易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住的打量着面前的阿阇犁,越发觉得那细纹密布的脸隐藏着看破着世道的条条道道。
“未必她有未卜相知的能力?”易乐暗想道:“杨坚要反已经是台面上的事情,可她也知道李渊要成为一代帝王?”
正当易乐陷入沉思的时候,阿阇犁又开口道:“叔德差一个身份匹配的贤内助。若是有世家的支持,他在那罗延的眼中,也逐渐会有分量。”
易乐听到阿阇犁的喃喃自语之后,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他笑盈盈道:“尼师,叔德肯定会寻得好人家的。”
阿阇犁点着头,“如今世道,如他年纪相仿的世家女子并不多,还是要让那罗延多想想办法。”
在易乐看来,阿阇犁对李渊确实不错,也有可能是因为李渊对人的态度,让这位阿阇犁觉得不错,才几次三番的帮助李渊。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位憨厚的李渊,日后可是要反了杨家人,如果到时候阿阇犁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帮助李渊。
“说了这么久,你也渴了吧?”阿阇犁站了起来,随后在小屋的一侧搬出了一大坛子的醋,“见你喜欢这个东西,你就带回去。”
易乐目瞪口呆,在高幼莹和小缘看来无比精贵的醋,在阿阇犁这里却是享之不尽。
他瞧了瞧阿阇犁的身后,还有大约四五坛,每一坛都比眼前的大。
“那罗延知道我喜欢这个味,叫人备了许多。”阿阇犁淡淡的说道:“可人老了,吃食也不如往常,你我有缘,又好此物,也算是为我分忧。”
易乐瞬间觉得自己刚刚的演技很不错,没有表情的喝下了醋,换得了如此一坛。
一想到这里,易乐就觉得数之不尽的豆腐脑儿正向自己招手,看来自己发达的日子指日可待。
易乐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谦卑的说道:“今日得到尼师的点拨,又以酢相赠。晚生无以为报。”
阿阇犁泰然笑道:“你陪我说话,也算是难得。酢,身外之物,不必挂怀。算着时辰,独孤应该进宫了,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看着阿阇犁似笑非笑的模样,也算是彻底勾起了易乐的好奇心,“晚生这就去,等会来给尼师送信。”
阿阇犁摆了摆手,她不以为然的说道:“与我无忧。”
易乐抱起了醋坛子,转身走出了小屋,心里暗念道:“与你无忧?为何你又对杨家人和李渊如此的上心?”
越来越迷糊的易乐只好朝前堂走去,去看看李渊能否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