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纳百余人的山洞腹地之中,伫立着一座石刻的佛像。
跟现代寺庙中的大佛不同,眼前的佛像并没有鎏金,比起大雄宝殿里面的巍峨巨佛,它明显要小上几号。
易乐目测着大约有两人多高的立佛,头长腿短,略显笨重,跟印象里面佛家的飘逸还是有所区别,眼前的佛像更像是常人而已。
这或许也跟佛教此时的派系有关系。
易乐熟知的是普度众生的各路菩萨,他们被神化,《严华经》中也创造了一个庄严的西方佛境。
将佛视为超人,可称谓之大乘。
而北周的近况却是小乘佛教,他们不认同释迦牟尼是神仙,只是一位觉悟了的普通人。
修炼己身便是他们终生的追求,从阿阇犁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她不愿意掺和杨府之外的事情,情愿住着垮塌的小院子,也不愿意接受高床软枕。
大乘和小乘在泱泱大地之上广为流传,南朝四百八十寺,是最好的证明。
而不久的将来,唐三藏为了至真至纯的佛教信念,便不远万里去印度求得真经。
“一说到唐三藏,就联想起《西游记》,就不得不提今年下半年......”易乐连连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再次恭敬的凝望着面前的立佛。
面相丰满,宽大的额头上有许许多多雕刻的肉髻。
微微上翘的嘴角,像是在笑,少了几分不食烟火的神气,反而增添几分世俗的味道。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面前的佛像明显属于前者,身上雕刻的衣饰紧贴在身上,像是刚刚沐浴过一般。
左手牵起了衣角,右手施无畏印,体型也比较健硕,看起来如同一位即将远行的僧人。
“不是毁佛了吗?为何这里还在供奉?”易乐纳闷道。
“郎君稍等,我上去说几句。”
屠行当家拦住了易乐前行的步伐,让他在门口等候。
易乐注意到,在佛像的脚下,有一位虔诚祈祷的老妪,她虽然带着僧帽,但从帽檐下还是能看到那三千烦恼丝。
易乐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反而有种心安的感觉。
他再次打量起这个山洞,从四周的凿痕来看,山洞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开凿,除了面前的大佛,山洞腹地里面并没有其余的东西。
“我拎着羊排进来,是不是有点......”易乐忽然想起了手中的羊排,再瞧了瞧面前的佛像,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易乐默默祈祷着:“阿弥陀佛!佛祖,你可千万别在意!”
屠行当家已经上去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老妪到是时不时的回头看了看,易乐也只好礼貌的点着头。
“易郎君,请佛前说话。”当家的轻唤了一声,易乐赶紧将羊排放在了地上,小碎步的跑了过去。
老妪没有面对易乐,她还是面朝佛像跪着。
易乐斜眼看了过去,大约有五十岁的模样,比起自己熟知的阿阇犁,面前的女人虽谈不上面黄肌瘦,但凸起的颧骨还是让人觉得她有些营养不良。
“听闻郎君要来借菽?”老妪开口了,嗓子有些哑。
“借?”易乐愣了一小会儿,随后看了看屠行当家的反应。
屠行当家挑眉,示意让易乐答应。
“没错!”易乐将计就计,他就想要看看这位当家的究竟有什么打算,“不知道尼师有没有多余的菽能借给在下?”
老妪一听到尼师二字,拨弄念珠的手停了下来,她冷冷的说道:“我并非尼师。”
“那是......”易乐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她才好,憋了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居士?”
易乐也不知道叫得对不对,毕竟他不是信徒。
“菽,这里有不少,你用何种东西来换?”老妪恢复了念珠的拨弄,语调也提高了不少。
易乐越来越糊涂了,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自己要借菽?不是当家的要自己来看吗?
“在下没钱。”易乐坦白的说道:“此番前来也是应了当家的邀请,并非是本意。”
屠行当家听后,脸色有些难堪,刚想张嘴解释,老妪又说话了。
“我并非要你的钱,若是你能在这里住上一晚,我便可以给你菽。”老妪淡淡的说道。
易乐一听到这个要求,感觉到背后吹来了一阵阵的冷风,头皮都发麻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住上一晚?
那不是兰若寺了?
住或者不住,易乐当然选择后者。
家里还有高幼莹等着,是个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破山洞住上一晚。
“既然这样,在下就不打扰居士的清修了。”易乐连忙回绝道:“家中还有要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老妪在听了易乐的回答之后,并没有挽留他。
咚咚咚的木鱼声又响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易乐也转身准备离开,他暗骂道:“又被坑了!”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屠行当家追了上来,他着急的拉住了易乐的手臂,恳求道:“易郎君!干嘛不留下啊!”
易乐扶开了当家的手,看着羊排的面子上,婉言谢绝着:“当家的,你也知道在下成亲不久,若是不回去,家中的娘子又作何感想?”
“没事啊!易郎君!”当家的极力挽留着:“明日若是你家娘子问起来了,我大可以给你作证!”
易乐撇了撇嘴角,“还是不劳烦当家的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易郎君!”
没想到当家的突然跪在了易乐的面前,哀求道:“你是高府的女婿,而我只是普通人家。不只是你要菽,我也要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上有老母,下有黄口小儿,都等着菽下锅呢!”
易乐差异的看着屠行当家,他也不傻,反问道:“屠行的生意不是不错吗?你没有菽,还有肉啊!”
屠行当家的眼神很真挚,他声泪俱下,泣不成声的说道:“卖肉的钱,一半要付给收羊的人家,剩下的还要给老母买药,所剩无几。别说是肉,家中的铁锅都快生锈了!”
易乐听到这里,他看了看地上的羊排,觉得满是罪恶。
“既然这样,明日我便把钱给你,以后别再送我肉了。”易乐扶起了当家的,继续说道:“我回去和内人商量商量,看以后买肉能不能都在你屠行里面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