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九年,八月初七,立秋。
皮岛东岸,浪拍崖壁,酷热难当。
刘逸带着张培国与尚可喜、陈继盛正与一名身披灰色斗篷的神秘人相对而立。
“阁下既然邀我前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声音很快被海浪声淹没,对方虽然并未回应,刘逸也没有继续追问。
直至对方抬起头,依然是灰色的布条将口鼻全部遮盖,只留下了一双眼睛看向几人。
这时不管是尚可喜还是陈继盛都有些皱眉,张培国更是大喝道:“藏头露尾鼠辈行径!你约我等到底意欲何为?”
说罢还便将AK举了起来,却被刘逸按下。
直至这时,这人才开口道:“刘大人,我是来和你谈一桩私密买卖的,只是没想到你却带了这许多人。”
那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对方故意压着嗓子说的。
在场的几人除了张培国,其他几人都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人必然是熟人。
“我带来的人自然是可以放心的,有话直说便是。”
听闻刘逸这话,尚可喜和陈继盛顿时感觉十分受用,仿佛回到了毛文龙在的日子。
那人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后才说道:“在下可以帮你,可在下必须知道您忠于何人?”
“自然是忠于华夏,忠于祖宗,忠于天下汉人百姓!”
这话刘逸甚至不需要思考,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他绝不会做愚忠的事情,甚至都懒得提明朝朝廷。
对方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于是又追问道:“刘大人是想要做郭子仪?”
“朽木藏万虫,岂可再为梁?”
这话说得就非常清楚了,大明已经腐朽到了根子上,没治了。
这话说完,却让对方瞬间陷入了被动局面,因为现在的大明还是那个强大的大明,即便内忧外患,依然傲立于世界之巅。
如果今天的交易不能达成,那么必然有一方人走不出去。
对方也是急了,直接问出了自己真正的问题。
“那刘大人对待有功之臣也会像太祖皇帝一样大肆杀戮么?”
“不会!我会完善内阁,权力完全下放,皇帝将会变成一个象征,将不再有实权。”
这番话说完,别说对面那人,就是尚可喜都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变成了象征,不再拥有权力。
可是几人都是人精,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皇帝没有权力才是最安全的,试想一下,刘邦如果这样做了,只怕现在还是大汉的天下。
就算有人造反成功,也会继续供奉一个不会夺权的皇帝,因为这样才能守住大义,将一切罪孽都给当时的执政者背上即可。
对方在想通这些以后,眼神中显然有些慌乱,急忙问道:“那太监呢?东厂呢?锦衣卫呢?”
“未来这些都不会再有了,会有更为完善的制度,更为健全的组织,未来将不再有新的阉人出现,现有的阉人也可以照常担任官职,或者回家过日子。”
听完刘逸的回答,那人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颤抖,激动让他一时间做不出动作,片刻后才跪了下去道:“胡良辅,愿为刘大人效犬马之劳!”
在胡良辅放开嗓子正常说的瞬间,陈继盛犹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一般惊叫出声。
“啊!是胡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胡良辅是原本就和毛文龙相识,算是半个朋友,当初跟司礼监管文书内官监太监王敏政一同前往朝鲜监国,就和陈继盛见过面。
要说这俩太监为了去朝鲜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也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前半生的积蓄基本上都赌了进去。
不过回报也是显而易见的,要知道根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天使“奉诏东来,而其意专在银、参,先声才到,举国失色。”
可以说,这俩货到了朝鲜俨然就是朝鲜国王的俩活爹,仅仅是让二人读一下皇帝的圣旨,就要一万两千两白银。
俩人不但在两年时间彻底掏空了朝鲜王室的家底,还把朝鲜百姓的赋税收到了几十年以后。
不过后来阿敏带兵攻打朝鲜,朝鲜不敌投降认输以后这俩人的记载基本上就消失了,没想到让刘逸在这里遇到。
当然,胡良辅做出的一切都是表面现象,他这种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太监,心思都是极重的,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投资。
即便大明已经立国两百多年,可有赖于评书的传播,百姓们对于元朝末年的那点破事还是非常熟悉的,尤其是朱元璋、陈友谅和张士诚几人的故事,虽然受限于政治因素,对朱元璋诸多美化。
可大体方向上还是在说朱元璋如何雄才大略,杀戮功臣也是大臣们不忠不孝,而对于陈友谅和张士诚的刻画则是无能蠢笨,可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建立诺大的基业,所以给他们又扣上了其他的光环。
比如张士诚,就是重义气,所以才能拉拢一帮私盐贩子。
至于陈友谅就更简单了,假仁假义。
因此,胡良辅一直在海上飘着,就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心中的第二个朱元璋。
一个能战、善战、够狠辣、不择手段的人物,才是最佳的投资对象,而刚才刘逸也说了,阉人也能做官,这也是让他真正下定了决心。
对于胡良辅的投靠,刘逸可不敢大意,示意陈继盛去将其搀起。
胡良辅自小生活在皇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必多说。
立刻将身上的斗篷和灰布解了下来,原本就是酷热天气,里面仅仅是一件单衣,一眼便看出没有威胁。
他本是阉人较常人体寒,其实穿得多倒也无碍,只是刘逸看着都热。
胡良辅做完这些后对刘逸再次拜倒。
“主公,我到了朝鲜后所得钱财始终存放在海船之上,建奴打败朝鲜后,我与王敏政不敢继续停留,便连夜从海路逃了出来......”
胡良辅开始说起了他们这一路的遭遇,他原本想着有了钱财寻个去处做一富家翁也好,可进入大明的路线全部被封锁,王敏政又一门心思的要回朝廷述职,后来二人商议由胡良辅带着财宝找一个岛屿藏着,王敏政则是回去述职,一旦打通了关系就想办法让他回去。
话说到了这里,有些不解的刘逸打住了他的话,问道:“他就那么信任你?不怕你就这么带着钱财跑了?”
胡良辅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不怕,因为咱家若是这么做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毁了咱家的宝贝。”
这时候刘逸也想起了一些这方面的说法,如果太监死的时候没有将切下去的宝贝一起合葬,下辈子就会投胎成骡子。
太监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儿子,赚的钱也大多都会邮寄家里让家人活命。
很多太监之所以贪得无厌,除了贪图物质享受,和给家里赚钱,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有钱赎回自己的宝贝。
刘逸想通了其中关键点点头道:“好了,以后不要自称咱家了,也不要叫什么主公,叫大人就行,听得别扭,说说后面的事情。”
“咱家...额...我......”
胡良辅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强行改了口以后继续说了起来,不过他心中却有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即便是有人怕他、恨他、喜他、厌他,却从未有人将他当做一个正常人看待。
在刘逸这里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尊重和尊严。
胡良辅的讲述中,他和王敏政分开后也派人去打听过,据说王敏政回去以后的结果很差,由于遇到清算魏忠贤,直接被打成了魏阉党羽,贬成了最低级的太监。
胡良辅听闻后,更是不敢回去了,便一直在海上飘着,还将财宝藏在了一座无人荒岛之上。
这次刘逸血洗镇江城后,他又看到了拿回宝贝的希望,所以这才冒险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