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刻庭院骤然明亮所照耀的不只是源稚生三人的身影,也更有本就存在于此处的‘鬼王’与另一人的模样。
戴着鬼王面具的身影修长屹立,华美的和服仿佛是从古老戏剧中走出的贵族般、形迹翩然地立于宽敞院落之间,在他的身后,有着浑浊声音的人却吐了口气,他也同样戴着面具,只是那面具却是一片漆黑的,他也穿着和服,那和服也是一片漆黑,如同遮蔽在阴影里的未知,他端正跪坐于地上,面具下透出的眼神平静而厚重。
戴着面具的两人仿佛站在舞台之上表演着古老的能剧,然而那演技却逼真地让人无法辨别真伪。
“猛鬼众的‘王’与‘王将’...”
不用说,闯入此间的源稚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存在。
“看来,今晚的会谈到此为止了。”
带着漆黑面具的人再次发出了浑浊的声音,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起身之后的身影出于意料地高大而又巍峨:“就给你了。”
“放心吧,老师。”
在鬼王微笑地注视下,‘王将’最后侧眸看了一眼那矗立于庭院门扉之处的三人,旋即转身就要踏入深处。
这样一副对于源稚生三人视若无睹的姿态自然让他们面色微变——
怦然一声!
没有丝毫犹豫地、乌鸦直接叩动了扳机,抬起的枪口在瞬间对准了那想要转身离开的高大背影,火光推动着子弹汹涌爆裂,撕开的弧线更如萤火穿针。
只是面对背后袭来的子弹,‘王将’头也不回。
像是笃定了这子弹无法击中自己。
也更像是笃定了有人能抵挡一般...铿锵一声,一抹更亮的弧光在空中闪现而过,飞溅的子弹直接跌落在地、翻滚间露出了扭曲变形的弹头。
源稚生的面容一沉。
夜叉按住了手中的长刀。
乌鸦也愣了愣。
他们看向了那更亮弧光的来源,看向了那立于王将之前的‘鬼王’。
那张‘鬼王’面具仍旧森冷可怖。
那华美和服下瘦长的身影也仿佛张牙舞爪着。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长刀。
樱色刀锋恍如飘落的花,在刚刚刹那迸溅——斩落了尘埃与子弹。
“老师已经累了。”他看向了他们:“几位有事,可以找我。”
“恰好。”
“我对于蛇岐八家中贵为‘天照命’的源家家主,也早就...”
“如雷贯耳了。”
“少主...”源稚生身后的乌鸦夜叉同时看向了自己身前的年轻男人,意识到敌人棘手的他们也等待着少主的下令。
混血种的体魄因为体内流淌的龙族之血,往往异于常人地强大,但这份强大大多数时候体现在全方位上的,而能以刀锋斩落子弹的,在混血种之中也是少之又少地。
但这更让他们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猛鬼众中的‘龙王’。
毕竟他们早就调查清楚了,‘猛鬼众’中的‘王’与‘将’都是领袖,但是‘王’是行动上的领袖,‘王将’是精神上的领袖,‘王将’的地位要高于王,而王的力量,却比王将更强。
伴随着蛇岐八家而存在的‘猛鬼众’,也正是在这两人的领导下彻彻底底凝聚在了一起,发挥出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破坏力。
而今晚,源稚生也终于见到了——
“束手就擒吧,鬼王...”
“老套的说辞。”
源稚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鬼王打断,他像是听惯了这样的话语般不厌其烦,也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让他不愿意回想的过去般,语气都变得有些烦躁起来:“作为执行者,你该不会以为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能让极恶的鬼双手自缚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话语被打断,源稚生却没有丝毫窘迫。
他在说话之间,乌鸦与夜叉也在同时挪动了脚步。
没有靠近鬼王。
只是各自分开。
在庭院里分散到了三个方向。
他们要将鬼王包围起来——但不是为了击败他,而是为了、抓住他。
哪怕无法直接抓住。
也要做到拖延时间。
等待援军的到来才行。
于是鬼王发出了笑声,那笑声中带着满满的讥讽:“怎么?难道斩鬼无数的‘天照命’,也会对我们这些恶鬼大发慈悲?”
“不会。”
源稚生摇头:“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所以...”‘鬼王’突然叹了口气:“是谁给你的信心呢?”
他抬起了手。
在对面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打了个响指。
乌鸦与夜叉同时愣了愣,他们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一秒便只觉得身体骤然一个沉重、如同山岳倾覆般的重力压在了身上,伴随着肌肉撕膜,也更伴随着骨骼颤动...他们竟直接跪了下来。
正跪着那鬼王的身影。
如同面见巍峨王者般...
“言灵,王权。”
‘鬼王’面具后的眼眸炽盛明亮,金黄闪耀着:“这也是你的言灵,对吧?”
他此刻所用的,确确实实是源稚生的言灵。
仿佛被牵引着一般,源稚生的双眼也亮了起来,黄金瞳的光彩熠熠生辉。
但他没有说话。
只是提着染血的长刀,定定地看着这个鬼王,听着他接着说的话。
“明明是同样的力量,同样的言灵,但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照命’,而我却是污浊不堪的鬼,多么讽刺的事实...”
“你说,如果我在这里把你杀了,是不是就能取代你了?”
‘鬼王’的话语伴随着阵阵轻笑。
源稚生却冷冷地回应:“不能。”
“因为你的言灵,根本就不是王权。”
“这是假的。”
是复制言灵的言灵?还是操控幻象的言灵?源稚生并不清楚具体,但他知道眼前之人所施展出来的‘王权’是虚妄的。
这是血与血共振得出的结果。
更是‘乌鸦’与‘夜叉’带给他的、令敌人露出破绽的唯一机会——
‘鬼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却已经来不及,他的脚在这一刻突然被抓住了,被刚刚还似乎动弹不得的乌鸦与夜叉紧紧地按住,明明他们在前一刻还受制于虚假的王权之下、但这刹那却恍如没事人一样地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他们早就习惯了王权的重压。
在平日里,少主没少对他们进行特殊的训练——训练他们在王权之下的行动力,训练他们在必要时刻的配合突袭。
‘鬼王’瞳色微变,因为这刹那经受‘王权’压迫的,不再是他们,也是自己。
源稚生拄着长刀缓步走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层层叠加着。
一层盖过一层如潮汐涌动。
一面盖过一面,如群山崩塌。
言灵王权的力量排山倒海而来。
像是真正的皇帝莅临于此。
‘鬼王’感受到了危机。
只是源稚生虽控制住了他,却也已经竭尽全力。
所以这份危机,并非是来自身前的源稚生,而是来自...
头顶!
豁然刀光盖过庭院灯火,明亮的刀光狭长如旭日初生前的那一抹霞光流转。
从天而降的少年身上沾染着浓郁的血。
从天而降的刀光裹挟着斩尽恶鬼的凶狠暴戾。
他如恶鬼。
也像是比鬼更恶的鬼——携长刀,猛然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