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落在窗扉外的树林间，簌簌落下的枝叶不自觉地染上了秋意、夹带着片片金黄，东京最高等级的茶馆单间内，拉窗隔扇轻轻掩着和室内部空间，昂热将精致小巧的茶杯轻轻地放在端身正坐的陆离面前。

“你们东方的茶道跟我们西方传统的总是有点不一样。”老人慢悠悠地举起茶杯：“好在我活的时间足够长，很多到过的地方我都学了点东西。”

“活得久确实了不起。”老人对面的陆离状似乖巧地举起了手：“但昂热校长能不能跟我说专门把我从玉藻前俱乐部带到这里来是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昂热喝了一口茶：“先喝杯茶，簌簌口。”

“你要知道，在卡塞尔学院，校长的茶话会可是高居学生受欢迎榜单第一、想要喝我一口茶的人可以从校长室排队到校门口。”

“顺便一提——卡塞尔学院占地面积在美国众多大学之中也算是位列前茅，是标准的顶级贵族学院。”

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悠扬，多少带点作为教育家的骄傲。

陆离倒也不急，他只是好奇：“我当然知道。”

“不过我听说受到校长茶话会邀请的人基本上都是要参加某个极其危险任务的重要成员，所以这一场茶话会又被称之为‘断头茶’。”

“谣传、谣传。”昂热终于蚌埠住般地放下了茶杯：“我只是作为一名校长，关心关心即将出征的同学而已。”

“所以说校长。”陆离直言不讳：“我不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也不想喝什么断头茶——有什么事，您还是直说吧！”

“我受着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要把你宰了似的。”昂热笑笑：“我要想惩罚你，刚刚直接让阿贺一刀把你劈了——救下你做什么？”

陆离心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犬山贺那一刀对自己来说压根就不痛不痒、眼前这位传奇屠龙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就如他猜测的一样，昂热显然没有要惩罚他的打算，陆离不出所料地放下心中不多的忐忑。

他捧起了茶杯，看了看窗外，八月份的天色早已渡过盛夏、渐入秋季，自北海而来的风拂动林叶，抖动阳光如尘。

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陆离神色如常，有着呼吸法在内、那一场消耗对他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

而且目的也已经达到，能够与七阶刹那持平的时间零速度，足以让蛇岐八家其他对于卡塞尔怀抱敌意的家主不会轻易招惹他。

陆离喝了一口茶。

“听说你是副校长，弗拉梅尔导师的学生？”昂热突然说。

陆离差点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怎么？”昂热嘴角带笑：“敢说不敢认吗？”

“咳...”陆离轻声咳了咳，他当然没有惶恐，只是意外、意外于这种自己只在橘政宗跟源稚生面前说过的话都被卡塞尔学院偷听了去，但他却显得镇定自若——或者说，从被眼前的老人逮住的那一刻开始，陆离就已经进入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破罐子破摔，摆就完事了！

“我还是昂热校长派遣到东京执行任务的秘密专员。”他将嘴里的茶水吞咽下去。

“什么任务？”昂热面带好奇，苍老却又儒雅帅气的脸庞微动，他很好奇这个少年能编出什么东西。

“刺杀橘政宗，引发蛇岐八家内乱。”

陆离面带煞气：“以此让学院彻底掌控东京分部、进而接管蛇岐八家。”

“好主意！”昂热眼睛一亮：“现在蛇岐八家的少主源稚生还有点稚嫩，如果这么做的话...”

“不对。”这位卡塞尔校长回过神来：“用时间零刺杀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你这是想害我啊！”

校长你才反应过来么？而且你为什么会真的考虑这一随口胡诌的计划的可行性啊？陆离眼角微跳，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于是面前的老人也抬起手，轻轻地敲动了一下桌面：“别插科打诨了，先说正事吧！”

陆离心说你想说就说，我没拦着你。

昂热这才接着开口：“首先是你的身份——”

“陆离，中国人。”

“今年一月份出现在日本东京湾码头的‘偷渡客’，因为得到了东京警视厅高官目暮十一郎之子目暮高的帮助而在东京站稳脚跟，成为街头‘暴走族’的一员。”

“今年七月，也就是上个月，你在路上遭遇了一名‘鬼’，意外遇上了蛇岐八家的内部成员。”

“你从未接触过卡塞尔学院与密党，但你似乎对卡塞尔学院很是熟悉，你轻而易举地便骗过了蛇岐八家、让他们相信了你是卡塞尔学院派遣到东京过来的秘密专员，甚至一步步获得了蛇岐八家少主源稚生的信任。”

老人低沉的声音与醇厚的茶香飘满整个茶室单间，明明只是在述说着陆离的轨迹、但他却像是在诵读着华美的诗篇一般，抑扬顿挫的语气表明着老人出色的中文功底——是的，从刚刚开始，他与陆离之间的对话不是用的昂热的母语，而是一直用的中文的，这也是卡塞尔学院校园内部的通用语言。

陆离全程面带微笑，他心想看来卡塞尔学院的目光也不是那么无孔不入，至少在东京还有他们触及不到的地方，昂热显然不知道绘梨衣的存在，不知道那个极其特殊的超级混血种曾与陆离接触过，在那之后一直保持着亲密联系。

“你的言灵疑似‘时间零’，你的速度根据计算，已经达到了常人理论极限的三十二倍。”

“你的出生地点应该是在中国的沿海，湿暖温和之地。”

“但困惑的是，即便是诺玛也查询不到你在东京之前的人生轨迹。”

昂热说：“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昂热校长该不会想说我是人形化的龙王吧？”陆离歪头。

“龙族中的四大龙王确实有以人类的模样混居在历史中的情况。”

昂热表情认真，眼神却像是在看智障：“但请相信我，龙族只是看不起人类，他们并不是傻瓜——就算是要伪装，他们也会完完整整地安排一个充足的人生轨迹。”

“我宁愿相信你是外星人或者异世界人，那样的可能性还大点。”

你还真猜中了！

陆离眨了眨眼睛。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昂热旋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曾听说中国有不少的隐世混血种家族，他们常年隐居山中，不理世事，只有特殊的时候才会出现。”

“虽然我无缘得见，但想来，这在你们那里并不足为奇，而且你这么了解卡塞尔学院内部、肯定也是因为这一点。”

“额...嗯。”陆离茫然之后再茫然，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刚刚说过的一句：“校长说得都对！”

人的思维，脑补起来可真牛逼！

“好了。”然后昂热敲了敲桌面：“诺玛，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记录进档案里、以备不时之需。”

“防止什么时候，其他的那些家伙又要来找我的茬。”

“我虽然不怕，但也嫌麻烦！”

‘是，校长。’空气中有清脆的嗓音划过。

陆离这才知道希尔伯特·让·昂热刚刚所说的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是自我脑补出来的——他只是用来搪塞其他密党高层，以应对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的。

传奇的屠龙者从来都无所谓他人的来历与身份。

他更看重的是能力。

是屠龙的能力与心。

于是，就像恶魔伸出的橄榄枝一般。

面容苍老却儒雅帅气，发丝银白的老人对着眼前的少年露出了笑容，露出了他此行真实的面目与目的：

“陆离，你想成为真正的卡塞尔专员...成为真正的，密党派驻东京的秘密执行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