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邕大概明白了，这绝对是天工的作风，和他当初升级设备时岂不是一模一样。但他一直把田教授当做尊敬的师长，实在不能接受郭定如此出口不逊。

“师兄，我试着去和公司申请下，你也别急着骂人，也许事情可以解决，您给我留个电话，问题解决了，我给你您回电。对了，是哪个销售经理负责此事。”

“多谢了，兄弟，等你信。销售经理好像姓宫。”

“好，我知道了，先挂了，师兄。”

宫少侠坐在靠窗的位置，如果说张邕有三分帅气的话，宫少侠则是不折不扣的帅哥，不仅人帅，性格也是潇潇洒洒，对一切都不在乎，甚至连晓卫和田教授也敢吐槽，而且语言犀利，入骨三分。张邕常觉得此君很难交往，偏偏二人相处很融洽。对宫少侠常出的惊人妙语，张邕又佩服又好笑，常常忍到肚子疼，才没有在公司笑出声。

“宫经理，”张邕上去招呼。

“滚，你再叫我一声经理，咱们绝交。”

“宫哥。”

“诶，这就对了，怎么着，有何吩咐？”

“XJ那个小娄找你买手册的事。”

“这事呀，你坐下说。……”

“这事吧，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但这事我是真帮不了你。一千八买本书，这特么不混蛋吗？这价格包养我一个月都够了，我还管饭。但这不是我定的，是太上皇，我只是门口传旨的。”

“太上皇？谁呀？”

“你这孩子真老实，俩都姓田，你总不会觉得是双胞胎吧？”

张邕特别不喜欢宫少侠的不敬，但又常常被他这种不敬逗笑，笑的很纠结，而且自责。

“这事吧，建议你做罢，一千八就一千八，愿者上钩吧。其实吧，晓卫对单独销售手册也没兴趣，谁都觉得贵，但卖设备的时候，几十万都花了，合同上多加1800买套手册，多数人都会接受，所以他不在乎别人买不买，想买就这价格。”

“这其实很伤害用户的情感。”

“你没事吧，晓卫什么时候在乎过情感。”

“没人能改变？易总呢？他怎么也是天工总经理。”

“易总是个好人，所以我从不让好人为难，他当然有权利定一套手册的价格，但这样田教授会不高兴，天工的服务维修技术支持，其实都是田教授在做，价格费用也是他说了算，很多事，就是晓卫都没管过。”

“可田教授总是说，他就是顾问，除了技术什么都不管。”

“且，”宫少侠一个极度蔑视的表情，“又想吃猪头肉，又假装不杀生。问题就在这，他说他不管，用户全跑我这来，而我根本做不了主，用户骂街往往都骂错人，我比窦娥她大爷还冤呢。”

张邕又笑了笑，吃猪头肉的比喻，总比又当又立要好。同时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他从中心来了天工，把天工当做了自己的家，这里他一直很充实，对一切也很满意，如今忽然意识到，可能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美好。其实天工还是那个天工，他只是立场变了，从用户变成了其中一员而已。

怀着一丝失落感，他离开宫少侠的工位。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去找易目申请一下。

易目耐心地听完了张邕的请求，然后道，“这事你最好这样处理，不要去和田教授商量了，意义不大。晓卫那边肯定顾不上你1800的账。”

张邕想起了晓卫关于3万块维修费的哪场对话，是的，1800似乎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但1000本加起来其实是180万的量级。

“那怎么办？易总你给个内部折扣吧。”

易目笑了笑，“这真的是田教授的事，我做主其实不方便，老人家不高兴了，大家都为难。……”

“这样吧，你听我的。库房对你不是禁区，所有技术资料对你都是开放的，你去库房直接取两本手册，直接寄给你的师兄。收不收钱都无所谓，你也可以自己收下，就这样处理吧。”

“这，”张邕一下瞪大了眼睛，“易总，这样不合规矩吧，这不成了我偷拿公司的东西吗？”

易目看了看这个时而聪明过人时而傻到离谱的小兄弟，也有点语塞，“我只是给你一个最合适的解决方案，可以不费周折，也能对得起你的师兄。你有权处理那些手册，你拿两本自己用，不算什么大事，你又送给了朋友，也可以接受。但如果走正规渠道，同时公司开票的话，我只能按1800一本来处理，你自己考虑吧。”

“易总，这样我可以自己偷着卖180万。”

“因为你不会这样做，我才这样处理。况且真是180万，那都超出了晓卫的管理范围，归公安局管，你不会想试试的。”

张邕沉吟良久，站起身来，对易目道：“谢谢易总，您的苦心我了解了，非常感谢。这样吧，我手里有一本手册，是通过库管正式拿出来的，我把这本手册送给他，我想看的时候可以直接看英文电子版，我不想去自己拿手册，这有点象偷自家东西。易总，我不喜欢在自己公司还要鬼鬼祟祟的。”

易目有一点脸红，但并没责怪张邕，他自嘲的笑了笑，“是呀，其实我也不喜欢。”

……

……

晓卫还是知道了手册的事。

易目并不是一个爱告状的小人，只是他觉得关于张邕的事，应该让晓卫知道，他也没隐瞒自己让张邕私下处理的事，如果晓卫真的追究，他会替张邕揽上责任。

曹公公一直试图向晓卫证明，他才是天工最能干的一个。其实他不明白，他的问题也许就是太能干了一点。易目从不认为自己能干，他从十几岁认识晓卫，之后就一直追随。晓卫的任何决定，他都会无条件执行，让他做总经理，他就是尽力守好这个摊子，但摊子是晓卫的，他从不觉得这是自己的，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外面人提起天工，都会提起晓卫，没人把他这个总经理当回事。但晓卫自己知道，如果没有性格沉稳的易目处理公司的一切事物，天工绝对不可能有今天的发展。

易目最厉害的一点，是他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主，什么不可以。他可以让张邕直接去拿手册卖掉，但张邕没有这样做，他觉得应该告诉晓卫发生了什么。

果然，晓卫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易目及时的汇报，让他改变了自己之前的一些决定。

他有些不高兴，其实外面对他的风评并不好，他知道但从不在意。但听张邕说“不想在自己的公司里还鬼鬼祟祟”，他忽然生出一股怒意。这是我的公司，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不是鬼鬼祟祟。晓卫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张邕无心的话而生气，他一直很欣赏张邕的。

下午他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而且这个会议可能会持续一段，雷介绍了两个新朋友给他，他本来是想让张邕作陪，张邕的专业水平刚好可以成为他的技术支持，张邕的英文还不错，简单的交流是没问题的。

但手册的事让他心里多了一些想法，他甚至有点怀疑，田教授是不是该把这么重要的资料交给张邕，但随即也就释然，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最终晓卫决定还是自己和田教授一起去和这两个神秘来客开会吧，但是他把张邕写的一些评价和结论都用心背了下来。晓卫从不在乎专业知识，但如果他想，这个清华高材生就一定没有任何问题。

他先打给了田教授，除了通知开会的地点，还嘱咐了一句，“后面您辛苦点，这部分事暂时不要让张邕参与了。”

田教授点点头，“他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不参与也问题不大，到是那份SKydon的报告……”

晓卫打断他，“这个您放心吧，我只是担心他会做错事，但从不怀疑他的人品。”

接着晓卫打给了办公室的曹公公，依然陷在沮丧心情中的曹公公，见到晓卫电话，立刻调整了状态，声音不卑不亢，既有丢了项目的些许不开心，也有重新振作打赢下一仗的热血。

可惜他看不到，晓卫脸上有一丝不屑的笑容。

“曹华，你上次说敦煌项目需要张邕的技术支持，真的吗？现在还需要吗？”

曹公公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他转了转眼珠，“嗯，这样，他去呢，最好不过，如果他不去呢，我这边也能应付。”

滴水不漏的回答并不是人人都喜欢，比如晓卫，不过他今天无意教训曹公公，“那就带他去吧，戈壁风光，难得看到，不妨多带几天，不用急着回来。我这几天开会，也没时间和他交流。”

曹公公立刻觉得这份工作有意思了，“放心吧，晓卫，我会照顾好张邕。”

“嗯，听说淮州的事，你不太开心？”

曹公公又是迟疑了几秒，“是呀，觉得很可惜。不过幸好张邕，我们和天石打了个平手。”

“嗯，胜败寻常事，你都老员工了，又是管理层，不要那么在乎。这次也一样，做不成没关系，不要太强求。”

晓卫挂了电话，曹公公愣了很久。晓卫让他带张邕去的意图，他大概清楚了，但后面这句不要太强求是什么意思？公公想了很久，圣意难揣测呀。

……

……

首都机场，赵爷和一美艳女子一起登上了飞往敦煌的飞机。

赵爷一路绅士般彬彬有礼，对那漂亮女孩照顾有加，二人落座时，赵爷甚至亲自为女孩系好了安全带，女孩则甜甜的回应，“谢谢赵总！您太绅士了。”

待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赵爷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次天工的人谁会去敦煌，会不会遇到那个什么张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