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马伦是个十足的大嗓门，在培根的记忆中，他总是叼着大烟斗，这样挨家挨户的敲打房门，好似这样就能让他们多交点钱似的。

“来了来了。”

裴庚一边应付着，一边催促毕加索赶紧把地上的仪式物和它本人收拾好。

要是让他看见毕加索这副模样，那就麻烦大了。

看着毕加索将一件又一件东西塞进肚子，他这才慢悠悠的打开了门。

“快出来，灰烬教会的牧师先生要见你。”

马伦的酒糟鼻皱了皱，一脸的烦躁：

“该死的，就知道当初不应该租房子给你们这些学艺术的小混蛋，一天到晚除了惹事就是惹事......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刚刚我是不是看到一个女孩的影子？！”

马伦透过门缝一瞥，差点没给裴庚吓死：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

“是吗？”

马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还没等裴庚缓过劲，马伦就又猛地冲到他面前：

“老马伦的眼睛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哼，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我最懂了！就喜欢玩些花样，但我可告诉你，怎么玩随便，但我的房子可不能出事，要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烟灰缸，听到没有！”

裴庚一阵点头哈腰，马伦这才点点头：

“快下楼，牧师大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把马伦打发走，他刚要嘱咐毕加索不要乱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就意识到自己的嘱咐显得十分多余。

“放心吧主人，如果有低等生物赶紧来，吃掉他们就好了。”

呃呃，好吧，好像也不是很多余。

警告毕加索不许随便吃人，能用伪装蒙混过关就用伪装，裴庚这才带上东西，小心翼翼的下了楼。

马伦的房子是一座复式公寓，条件不算好，但相对比较便宜，大部分的租客都是附近博尔顿大学的学子，前身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楼梯的拐角处挂着一幅镜子，裴庚借此终于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模样。

五官立体但略显消瘦，一头碎散的银发长到盖住耳朵，还有些没有剃干净的胡茬。

皮肤白到让人感觉诡异，眼神暗沉无光，但绝对谈不上难看。

倒不如说，他很有艺术家忧郁颓然的气质，只是这种气质明显是因为某些不正常的因素导致的。

从此以后，他就要以培根的身份存活在异世......

他叹了口气，走下楼梯，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和名字。

“培根先生，你看起来状态似乎很差啊。”

在一楼的沙发前，一个长相俊美温和，身披灰色牧师袍的男人朝着他搭话了。

“这是强者的证明。”

“什么？”

培根顿时明白自己的失礼——这位牧师根本听不懂他那些烂梗。

“啊没什么，请问您如何称呼，找我又有什么事？”

“威廉·戴尔，你叫我戴尔或者戴尔牧师都可以。”

两人客套一番之后相对而坐，这位表情祥和的牧师一上来就给培根扔了个重磅炸弹：

“此次我专程前来，是代表伯恩的灰烬教会向您提出质问的。”

牧师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弗朗西斯·培根，二十一岁，南阿斯特拉王国合法公民，伯恩本地人，父母因一场意外双亡，依靠国家救济院和补贴入学至伯恩当地的博尔顿大学油画系，在校表现优异，曾多次因画作拿到校内奖项提名。”

“你这样一个老实本分，从未有过任何不良履历的年轻人，为何要在灰烬教会的墙绘之中涂抹如此渎神之物？”

一张黑白照片随着他的话语一并推到培根面前。

一面颇为古典的墙绘上，原本的图画已经被覆盖了大半，只能从两侧隐约看出痕迹。

其上方古怪扭曲的涂画着一只和修格斯极其相近的古怪生物，虽然照片模糊不清，更没有颜色，但光是看见其形体就已经让人感到阵阵战栗。

看到这张照片，培根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

“我完全不记得我干过这种事情啊。”

“不记得？”

戴尔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怎么会不记得？你干这件事情的时候可是有诸多的目击者在场的。”

“好好想想，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或者说，你是被什么蛊惑了，才会这样做？”

他的双瞳逐渐泛起不自然的灰白，轻柔的话语中蕴含恍惚的魔力。

培根的目光开始空洞，表情也开始有了变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那本书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到。”

“书？什么书？”

提起书之后，戴尔的表情明显变得急切起来。

“一本厚厚的书，就是这本。”

培根当即从衣服里拿出那本书，看到他的动作，戴尔表情一变，如临大敌！

但什么都没发生，那只是一本非常普通的厚皮书。

戴尔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本书，翻开一看，上面拓印了不少怪诞可怖的怪物，第一张的图画，和教会墙上的怪物似乎如出一辙。

戴尔沉默片刻，打了个响指，面前的培根瞬间清醒过来：

“嗯？发生什么事了？戴尔牧师，谈话已经结束了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看着培根一脸困惑的模样，戴尔慢慢的点了点头。

“嗯，你可以离开了，如果之后还有什么事情，也请你积极配合我们。”

“这本书，就由我们暂且代为保管了。”

“好的。”

结束了谈话，培根走出公寓，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到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彻底消散之后才长出了口气。

“妈的，好险，差一点就装不下去了。”

培根冷汗直冒，在戴尔的眼睛亮起的瞬间，心智长城就已经开始了运转，替他挡下了来自戴尔的“精神污染”。

戴尔也是一名超凡者，这个灰烬教会的牧师身份，恐怕也是伪装。

晋升了【画师】之后，他对色彩和细节的观察力也得到了提高，虽然它们是用来为创作服务，但似乎也能用来发现常人发现不到的细节。

双手自然而然的持枪姿势，虎口的老茧，以及在接触到污染物的瞬间就做出的肢体反馈......

培根叹了口气，其实戴尔究竟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他已经确定了，自己肯定摊上事了。

那张照片上的内容也的的确确是前身的培根所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被无名之书污染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疑虑，那么今天和戴尔的这番对话已经让培根彻底笃定，他已经卷入了某件和超凡相关的事件之中。

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理解自身的处境，他才配合戴尔演了那么一场戏。

演戏当真不是他的长项，能不能骗过戴尔真的还是另说。

“博尔顿大学油画系......果然是艺术生，当艺术生可真是一点好下场都没有啊。”

“娘的，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啊。”

培根感慨一声，朝着大学的方向走去。

虽然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但他必须尽快进入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以免被更多的人盯上。

别人先不说，光是他旷了一天课这件事情，那些平日里很看得起他的教授们说不定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旅馆内，马伦一脸赔笑的看着面前这位表情颇为严肃的牧师，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牧师，您抽烟吗？”

“马伦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您放心，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听到这句话，马伦总算放下了心：

“老实说，我一向是很尊敬灰烬教会的牧师大人的，今天您来拜访，还特意找培根那小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吧，他这个小子有时候是有点神经兮兮的，昨天还莫名其妙的在自己房子里弄出很大的响声，我还以为他在放炮呢，但他从来没有欠过我房租，也会主动帮我的忙，他可不是什么坏人。”

“你知道的，这些搞艺术的家伙嘛，总是有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什么的。”

“不好意思，我说的有些多了。”

戴尔微微一笑：

“没关系，倾听话语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马伦送上一杯咖啡，心满意足的离去，戴尔将那本画册放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思索片刻之后开始动笔。

“体质很弱，精神涣散，眼神飘忽不定，难以集中注意力，有严重的熬夜习惯，和大部分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催眠师】反馈正常，但他明显对我的询问感到紧张。”

“灰烬教会的墙绘看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叛逆心理作祟，只是一次单纯的临摹。”

“但也不排除有低级污染介入的可能性，应当扩大范围进行排查。”

“最终处理意见：温和处理，保持两周一次的常规监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