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王承恩,你先去趟坤宁宫,就说,从今之后,绝无闹鬼之事了!”
“万岁爷,这自然是极好的。可皇后娘娘哪儿,奴婢说不上话,要不万岁御驾亲征一趟?万岁乃真龙天子,说一句话,顶奴婢一万句!”
“泼才,把洒家的狗腿还回来!”圣天子大怒,起脚要踢。
“奴婢,这就去”王承恩一笑,步履轻快的跑出门去。
圣天子擦擦额头汗水,心说,今日之灾终究是躲过了。
王承恩在许多时候几乎就是崇祯的替身,他说皇帝今日不去,那么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强逼。
只是王承恩心里也在发愁,过一过二不过三,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圣天子也在发愁,琢磨还得想个办法,要不如办个法会,让皇后娘娘带着后宫嫔妃连续吃斋念佛三个月,为国祈福?
如此,自己能有三个月的空闲。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后,王承恩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紫檀木鎏金嵌银的匣子,装饰考究,四角上还有宝石,即便在御用之物里也算极为宝贵。
再看上面的金银镶嵌,颜色都有些发暗,可见是有年头的古物。
王承恩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咱……曹公公把盒子交给咱的时候就说是天家祖传宝贝,但凡天子还有生路是决计不能打开的,还是不尊规矩擅开者必有报应!”
“但,今日……奴婢看万岁是乃是雄主之相,现在国事凋弊,面对内忧外患,朝廷也到了无隔夜之粮的境地……这时候也只能违背祖宗规矩了!”
“万岁,你且让开些,奴婢要开盒了!”
王承恩摸出一把小钥匙,闭上眼睛往盒子上的锁头里捅去。
不料,却觉得一阵凉风,手上一轻。
睁眼后,发现盒子和钥匙全到了崇祯帝的手里。
顿时急得怪叫:“万岁爷,不可,擅自开盒会遭报应,龙体贵重,让奴婢来!”
“哈哈哈哈哈”圣天子随手一拨,王承恩差点做了滚地葫芦。
“你都说了,洒家是真龙天子,那还怕什么报应?洒家总不能躲在你身后吧!连虚无缥缈的报应诅咒都怕,那日后怎么面对后金李闯的千军万马!再说诅咒若是真有用,怎么不去咒后金呢!”
“洒家怕他个鸟!”
说着也不用钥匙,双臂较劲,拧断锁头,往地上一甩。
打开盒子,并没想象中的宝光闪现,崇祯眼睛却直了!
“哈哈哈哈哈”片刻后他狂笑不已。
王承恩好奇,凑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盒子里无甚宝贝,乃是空白度牒一本,剃刀一柄,僧袍一领,外加宫中密道图一张……
“建文故智啊”王承恩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崇祯这边却把那僧袍拿起朝自己身上一批,大小正合适!
王承恩在一旁目瞪口呆,那僧袍似乎为他定做的一般,可看这盒子少说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不过,当日的朱家祖先是为了保住后代一条命,剃了头发从皇宫密道溜出去,当和尚了却残生。
都说望子成龙,天家也是如此。
不过,说实话自从朱棣之后,基本都是望子成科莫多龙。
看来老朱家皇帝对后代还是知道轻重的,江山没了就没了,留条命在便是,再苦还能比太祖起事时还苦?
……
今天,崇祯帝虽然袈裟在身,却怎么也不像消极避世的样子。
尤其手里拿着这六十多斤的铁拍子……看上去比庙门口的四大金刚还要吓人。
站在旁边不用开口,就是一副边军大将的气度。
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是无穷的铁血豪情。
崇祯帝自己心里也乐:“昔日在梁山泊,洒家上阵便是如此,今日倒是天意了!”
顺手又把剃刀拿起来往自己脑袋上比划。
王承恩讨饶:“万岁,万岁,你可别吓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龙发可不能轻动!”
“若是动了呢?”鲁智深此刻兴致极高,这两天日子过得哪叫一个憋屈,明明天子,却手各种肘制。
纵然拳打掌掴重臣,看起来过瘾,可今日之人早已非昔日拳打镇关西的鲁提辖,那时一走了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而今么?
鲁智深心中有悟,既然老天让他来此走一遭,虽然什么都没说。
可这就是天道威严啊……
看似不说,实在尽在不言中……
上辈子征辽是防止蛮族入侵,今日当天子,北边的后金凶蛮尤胜其祖前清和黑鞑。
大宋先后亡在这两个异族手里,每次华夏儿女血染山河。
过一过二不过三,显然自己下界就是要避免神州再次尸山血海之地。
哪怕鲁智深已证善果,近乎得道,可这压力不是闹着玩的。
今天算是最开心的,银子到手,还铲了绿由检。
此刻袈裟在身,禅杖在手,顿时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顺手除了金丝翼善冠,来个六根清净……
三千烦恼丝没了,多半能轻松些……
“万岁,万岁,天子上应天象,若是龙体有碍,只怕天下大乱,万岁使不得啊!”王承恩都快哭出来了。
打死陈阁老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毕竟皇帝杀大臣,天经地义,无非是手段骇人听闻了点,这也没啥。
要是好好的皇帝忽然剃了头当和尚,好吧,他王承恩身后是绝对逃不过阉竖二字评语的……
弄得不好,名气要超过同朝前辈魏公公,刘公公……
鲁智深方才一时兴起,他知道厉害,头发固然是麻烦事,早晚要处理掉,但也不急在一时……
于是把那剃刀收起,揣着怀中。
王承恩怎么肯?
一顿磕头求饶,终于双方达成妥协,圣天子乖乖交出剃刀,但这剃刀毕竟代表朱家祖宗对后代的关爱,也不能随便乱放,就让王公公随身携带。
古人,宽袍大袖,身上鸡零狗碎带着不少东西,也不多一把剃刀。
圣天子毕竟有些扫兴……
不料王承恩又开更加始扫兴了:“万岁爷,刚才奴婢见过皇后娘娘了……”
八尺金刚瞬间萎靡成了被方丈盯上小沙弥,:“她,她怎么说?”
“娘娘道,万岁既然说不会有鬼,那便是一定的。既然万岁爷国师繁忙,那她也不能不懂事……只是让奴婢告诉万岁爷,莫要冷落了后宫嫔妃的心……”
鲁智深连连擦汗,心道好险好险,这一劫,今日算是躲过了,可日后该如何?
不管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实在不行,拿了度牒从密道逃走便是!
倘若搞出这个传家至宝的朱家祖先有灵,怕不是立刻就要从皇陵里爬出来,狠狠掐死这个不肖子孙。
明明是用来放着破国救命的玩意,你小子却用来逃公粮,如此子孙留着何用?
大明江山就是药丸!
话说回来,这要是真爬出来了,碰到鲁智深这种已证正果,又深具佛性之人,倒也不知道谁先灰飞烟灭。
至少鲁智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怕!
任你天王老子过来,洒家方便铲在手,便能铲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鲁智深有有债必偿!
但公粮是绝对不能交!
绝不!!
……
第二天朝会上。
圣天子盘腿坐在龙椅上,左手账本,右手毛笔,旁边站着一个户部的郎官。
前几年许下“救国钱”的大臣挨个儿上来和这户部郎官对数字。
银子肯定是送到国库去的,郎官这边代表户部开了收条。
圣天子作为债主,也不多话,核对一笔便勾销一笔。
陈阁老家里七拼八凑,送来20万两银子,其它的还有些古董、地契之类一时半会无法出手换钱的资产。
说是这些可以折7万两银子。
天子大怒:“洒家要的是现钱,你拿这些来,可是还要朝廷帮你换成银子?”
陈演的儿子,工部给事中陈太平磕头不已:“陛下,臣家里只有这些了……只有这些了……”
“嗯,也罢,王承恩,你去找个当铺的朝奉来,让他把这些古董地契估个价……不能让这老小子一人说了算。”
王公公闻言差点摔个跟头,皇极殿上当场对账销账,已经是史无前例了,再弄个当铺朝奉来当场唱票?
“老羊皮袄一件,虫吃鼠咬,缺襟短袖,少钮无扣……”这大明朝的威风还要不要了?
天子拳打阁老,还能勉强说成是廷拳-廷杖的变种。
当堂唱票,是万万不行的。
下面魏藻德也赶紧出来:“启……启奏,陛下,当行乃贱业,实在不能踏足皇城……”
“那好,姑且就算二十七万两。”天子发话。
陈太平连忙磕头:“谢陛下,臣能带家父走了么?”
“嗯,”天子点头。
“但是”
这话一出,所有文武背上白毛汗都出来了。
心说药丸!
果然。
“陈阁老可是许了三十万两白银的,可你只缴给户部20万,算上案七万凑数的,还差三万呢!”天子在宝座上板着脸说道。
“这,这,臣,臣家里,实在,实在……”
“所以,朕的金口玉言就不算了?”
“不敢,不敢”陈太平连连磕头,“可,可,家父已经挺尸三日,这几日京城天气变暖,若是,若是……”
陈太平的意思是,要是在放下去,就要臭了。
“也罢”崇祯帝点头“王承恩传旨下去,一会儿砍陈演条大腿,呃,不小腿就行,砍下来留在宫中………尸身就让陈太平拉回去吧。”
“皇上……”王承恩脸都绿了……心说,大爷您可太狠了,你要是去干绑票的话,只怕天底下的毛贼都要尊你为爷……
挟尸要价也就算了,这怎么还拆零折算啊……
死无全尸那是骂人的话,开棺戮尸是用来对付罪大恶极之人的,你倒好,为了三万两银子,是真敢下手啊……
要不是在朝廷上,估计下面的大臣能晕死过去一半。
陈演当然不是好人,但人家也就是结党营私,也不至于被碎尸,只有十恶不赦谋大逆的才会被剁尸体。
好吧,陈阁老虽然有带着大家换东家的想法,可毕竟……毕竟没证据对吧……
王承恩也不顾规矩,连忙跪下,“万岁,三思啊……”
“三思个p,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他没钱,可不是洒家在耍赖。再说了洒家要这人腿作甚,又不能当狗腿烤了吃!”
陈太平几乎晕倒。
“万岁,不可,不可啊……”方岳贡也跳出来。
对于这个忠心老臣,鲁智深倒是颇有敬意,但也不答话。
魏藻德这时候正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这事情与自己无关,索性高高挂起好了。
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心中一跳。
他连忙悄悄抬头,只见朝臣都暗暗的盯着自己,眼神颇为不善。
这时候不管平时是不是和陈演有仇,文武百官都有了物伤其类之感。
人都死了,停了三天没法下葬,好容易家里人凑来钱赎尸,还没发全须全尾的带回去,硬是要留条小腿。
可是……
谁敢说呢?
右都御史史秦不闻已经彻底疯了,据说现在天天在床上撒尿玩,显然是被那一巴掌给打傻了。
挨了一拳的陈演就不谈了。
大伙都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可……
还是那话,大伙打不了皇帝,还打不了你魏藻德嘛?
再说了,圣明莫过于天子,天子当日开价20万辆,可谓十分公道。
就是你姓魏的为了一己私利,硬生生的加到30万。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魏藻德也知道,自己要在这朝堂上混下去,可不能把人尽数得罪了。
这事情自己也做得确实不够地道。
想了想,还是出班奏道:“陛下,陈阁老为官一世两袖清风,这次真可谓是毁家纾难,以臣之见,陈家这次是真的空了……”
“洒家小时候,便学过人无信则不立。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洒家退一步”
众人听了顿时松口气。
“砍下一只,不半只脚掌吧,意思意思!”
“陛下,陛下……”魏藻德急了,这他妈的还是要动刀啊,意思你大爷啊!
“那好,朕再退一步,一根手指!”
好好的皇极殿成了讨价还价的场所,而且标的还是人体器官,王承恩觉得背后阵阵冷风……
可心里却着实痛快:你们这帮文官,平时官官相护,勾结起来,害得多少大明百姓家破人亡,可从来没受过报应。今日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陛下”魏藻德还想说,却见天子把账本一甩,拳头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