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入村学去念书,每人每天三文的补贴,搞基建下苦力的小工,每天却只能拿到二文钱?
一万多流民都傻眼了。
其中有些人已然开始后悔,签订合同时,担心人家嫌弃自己年龄偏小,不少人虚报了一岁半岁的……
当然,在朱缺这里,后悔是没用的。
一旦签订合同,就老老实实的去工地干活儿,谁让你一开始就想着骗人呢?
等所有的孩童被带走,朱缺这才给大家‘分类’。
稀里哗啦一阵混乱后,所有人都站到自己最擅长的那块木牌后头,还别说,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职业划分’,给朱缺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铁匠有近百人,木匠有两百多人,石匠三十几人,猎户两百多人。
至于剩下的,妇人们会做衣服的,竟然多达近千人!
朱缺心下了然,眼下的纺织能力有限,很多农家自己所穿衣物,应该都是自己纺织、自己裁剪缝纫的……再加上庄子上原有的几百心灵手巧的妇人,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人了。
‘要不要搞一个纺织厂?’
‘这样坐吃山空,光靠几百亩庄稼根本就养活不了。’
给大家进行简单的职业分工,原本是想遴选、培养出一批好木匠、好铁匠,以便帮助自己搞‘发明创造’。
结果,多出来这么多会缝纫的妇人……
朱缺的思路一下打开了。
“沈管家,给所有人重新编号、编队,重新组建朱家庄基建团,”朱缺沉吟几声,侧头对沈杀说道,“编队的时候,还要进行一次简单的技能测试。”
沈杀冷着脸,微微点头。
没办法,杀手范儿就这么叼,就连朱缺看着也挺羡慕……
“还有,将所有会缝纫的妇女,重新编号、编队后,另外组建一个朱家庄纺织团,这座大院就留给她们,所有男丁不得入内!”
“等开完会,此命令开始执行。”
这人啊,吃饱了肚子没求事,就会整天净想着那一点点破事,长期让所有流民混住在一起,迟早会生出事端,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把口子给堵上。
沈杀拱手道:“是,少爷。”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阴冷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过两遍,淡然宣布:“开完会,所有男丁搬出大院。”
众流民被沈管家的目光一扫,心头一阵发寒,哪里还敢哔哔?
“这个……沈管家,要不咱们现在就搬出去开会?”一名六旬上下的老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
不等沈杀开口说话,朱缺立马答应下来:“到底是孔圣故里的同志,这仁义礼智信就很有根基嘛,走走走,所有男丁去外面开会,让各位婶婶嫂子小姐姐们打扫卫生。
这男人开会呢,总是免不了爆粗口、放臭屁,别让婆娘们太嫌弃……”
众流民轰然大笑。
紧张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男人们快手快脚的收拾东西,纷纷向院外走去。
这时,那老者走到朱缺面前,深深一躬,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并向后退出半步,这才开口说道:“老朽多谢朱少爷。”
朱缺微微一愣:“老先生,你这是?”
那老者正色道:“朱缺少爷乃真人也,老朽孔希脸见过朱少爷。”
“孔洗脸?”朱缺一呆。
孔氏一脉,饱受历代王朝之皇恩浩荡,尤其是其嫡系一脉的‘衍圣公’,可算是大名鼎鼎骑墙草,谁当皇帝就给谁当写手……
这位老者的名字……就挺离谱。
看着朱缺一脸古怪,那老者笑道:“老朽孔希脸,大音希声的希,没有脸皮的脸,这名字有问题?”
言毕,捻须一笑。
朱缺有点懵。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好奇的问道:“孔圣嫡系希字辈,咱只听说过一个衍圣公孔希学,你这是?”
“目前这一任衍圣公孔希学,乃老朽胞弟,”那老者微笑道,“老朽原名孔希言,本想连孔姓都改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先祖姓孔,老朽无法拒绝啊。”
这一下,直接把朱缺给整不会了。
衍圣公一脉……
好吧,后世曾经评价,历代衍圣公为‘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名声的确不太好听,他无意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作为一个学五渣,他也无权评价古人。
问题是,眼前这位老者,不仅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孔希脸’,甚至还曾打算将自己的‘孔姓’都弃之不用,简直就……令人难以置信。
“说个理由先。”朱缺也懒得去思索,直截了当的说道。
孔希脸正色道:“孔圣后裔,沦落为骑墙草,谁坐天下伺候谁,我那些先人、父辈和弟弟热衷于爵位、名望,老朽却不屑为之,这理由可行否?”
朱缺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微微点头,道:“差不多听明白了。”
旋即,他又开口问道:“你是衍圣公的哥哥,怎么沦落至此,竟然成了流民?”
孔希脸笑道:“能与流民一起逃荒要饭,能与他们同甘共苦,见识这人间疾苦、凶恶良善,不是挺好么?不瞒朱缺少爷,老朽这一趟可是大有长进,曾经不可索解的一些圣贤文章、精微大义,从此豁然开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我欺也。”
老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当今皇帝朱元璋,从乞丐、和尚一路走来,深知民间疾苦,故而能成就一番天子帝业,实属不易,但也极为难能可贵,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而我孔希脸,这一趟虽然当了流民,挨过饿,遭过打骂欺侮,受过白眼,好几次差点给病死他乡,难道就不能成为一个好读书人?
朱缺少爷,老朽很知足啊。”
朱缺深深一躬,道:“老先生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
此言非虚。
起码,从心底间,对这位孔希脸老先生,朱缺的心中的确颇有几分感触和喜爱。
突然,他想起那位亚圣后裔、应天府尹孟不群……
吗的,同为读书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老先生,对咱这黄口小儿可有教诲?”朱缺突然问道。
“岂敢轻易言说教诲二字?”孔希脸微笑道,“世上好为人师者太多,又不差我孔希脸一个人,不过,少爷若觉得老朽有点用处,倒是可以给我安排一个教书育人的活儿……”
朱缺笑了。
是他之前有所遗漏,觉得既然都是流民,差不多也就没有什么读书人。
所以,在重新编号、编队时,就没想着要遴选出几位‘知识分子’,不料,现在竟然冒出来一位饱学大儒,算不算一个‘意外之喜’呢?
啧啧,衍圣公孔希学的亲哥哥。
要不是此人脑子有坑,以他嫡长子的身份,现任‘衍圣公’可不就是这位孔希脸?
老先生光明磊落,有想法,有节气,无论谁捡到,那还不是国宝?
发了发了,嘿嘿……
“孔老先生,咱朱家庄的村学,的确亟需一些有真知灼见的先生……”朱缺欲言又止。
他搞的村学,基本上是‘十二年义务教育’那一套,对四书五经的讲解教授,差不多也就是一门‘古汉语’课程而已。
这位孔圣后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朱缺少爷大可放心,”孔希脸拱手笑道,“你编写的那些启蒙教材老朽已经看过,颇得我心,尤其是那些氢氦锂铍硼、符号看象限之类的新学术,老朽尤其喜爱。
要不这样,老朽先试着教授几日,如果朱缺少爷觉得满意,咱再签合同文书?”
朱缺哈哈大笑,道:“看你老先生说的,孔圣后人给咱朱家庄的孩童启蒙,这面子,有点大啊。”
说着话,他上前拉着孔希脸的手,亲切说道:“孔老先生,咱这便带你去村学那边,先给你安顿一个单间宿舍可好?”
孔希脸却摇摇头,笑道:“不急,朱缺少爷,你先开会吧……对了,流民中还有十二人,乃老朽的犬子,要不也让他们去教书?”
啧,到底是孔圣后裔,十二个儿子……
这老先生、就十分的强悍啊!
“没问题!”
朱缺小手一挥:“那个谁谁谁,沈管家你安排一下,开完会了咱就去涮肉,少爷我和孔老先生要秉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