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时间在人群中、在美梦中、在指缝中不停地流逝,所有人都在一个不经意间迎来了倒计时。
“你必须得克服,早晚都得上的。”
严班长在一旁推敲着李牧爬上四百米障碍的独木桥。
李牧太高,重心平衡把握不好,之前还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可在一次雨天以后,五班的学员非要加练,这就导致李牧在那次训练中不幸受伤,还留下了心理阴影。
独木桥并不长,距离地面高度也算不上高,以李牧的身高优势,随意一跳都能够牢牢站稳在地面上。
可李牧看着眼前的独木桥,那就像一道深渊一般阻碍着他的步伐,似乎独木桥下的地板成了深不见底的江河。
可以的可以的,之前不就一直可以的吗?李牧,你绝对行!他闭着眼,神情慌乱地给自己打气儿,一旁的学员包括班长也一直在给他加油呐喊。
话虽然是一直在说,勇气却是另一回事儿,李牧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
“刘青山,你带其他人去训练,我独自教他一个人。”
“是!”
“李牧,过来。”
他只能垂头丧气走到班长面前,他已经做好被责备的准备,身上穿的虽然是作训服,可那也是军装,一个军人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是免不了责备的。
“后天就要检验训练成果了,已经不剩下多少时间,就差这一个,你所有的成绩都达到优秀率,五班的成绩算是七连最好的了,你总不能拖其他人的后腿吧。”
李牧低头无言,那高拔的身姿被他垂矮一大半。
“一直告诉你,速度要快,快就对了,直接一口气跑过去,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你怎么就做不到?”
“每次一到独木桥这里的时候就犹豫住了……”
“你先上去,我在下面扶着你,放心,不会掉的。”
“好……”
“上去。”
李牧硬着头皮站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
“站稳!我就在你旁边。”
李牧呼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颗落下,缓缓将腿伸直。
“一口气跑过去。”
李牧在这时候腿又开始打颤,始终无法迈出一步。
“妈的,我在下面扶着你,怕个球啊!”
班长罕见的爆粗口,这让李牧内心更为混乱。
“我数三声,你一口气跑过去,掉下来就掉下来,一个大男人还受不起这点伤吗?”
有了班长这句话,他心头一横,拼了,一口气过去,生死由命。
李牧死盯着终点的地面,一股脑冲过去,其实很是容易,他就这么通过了。
李牧一下子就愣了,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自己受过一次伤以后总是不敢?
“这样不就行了吗?别怕,再来!”
李牧来来回回在独木桥上训练,两个小时时间,几乎已经来回有了上百次,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次意外,他要克服的终究是心理上的问题。
“来一遍四百米障碍,把成绩提上去。”
“班长,太累了,我歇会儿。”
“行吧,喝口水,允许你休息十五分钟,我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你可以自己上去试试,考核的时候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旁边。”
“好的班长,你去吧,我休息够了就上。”
班长去看其余的人训练时,只是一眼就够了,他们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等到班长过来才算松了一口气。
“副班长,没停下来过吗?”
刘青山小跑过来回复:“报告班长,中途没有停下。”
“十五分钟休息,然后接着练。”
“是!”
七人总算能停下一会儿了,刘青山当这个班副不是一般的狠,正儿八经的训练着所有人,他是八人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严一乔最放心的。
等到班长来到四百米障碍场地上时,李牧已经来回跑过一轮了,刚刚喝了口水就直接上,他必须把这项成绩拉到优秀率,就差这个四百米障碍,他就可以获得全优。
班长来回带了几轮,李牧的成绩几乎都和优秀率擦肩而过,只差这么一两秒。
“你有身高优势,同样,在一些项目上也会变成劣势,所以你迈出的步伐要大,这样才能节省时间。”
“好的班长,我试试。”
“高板矮墙这些,你直接一步迈过去就好,不用非得和我们训练的那样,找对自己的方法很重要,步子迈大些。”
“行,我上了!”
“三二一,开始!”
一轮下来,李牧累得气喘吁吁,感觉整个身体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干脆躺在地上。
“过了,超过合格率三秒钟。休息会儿,等会儿接下来。”
躺在地上的李牧微笑道:“这样的办法有点吃力。”
“慢慢适应就好。”
——
乌克兰东南部,顿涅茨克边郊,一对母女在水井上边打水,远处一声枪响,母亲整个身体盖住井口,脑袋开了花,鲜血缓缓流出。
小女孩愣住,赶忙跑到母亲身边,又一声枪响,小女孩应声倒地。
“好了灰熊,接下来等着狩猎吧。”
“嘿,该死的共产主义分子,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叶淮小队在附近听到枪声,赶忙隐蔽,不知前方是何情况。
“狙击手赶快就位!”
四个人两组狙击小组奔着枪声方向俯身快速前行。
“狙击二组报告,前方八百米方向水井口有两具尸体。”
“操蛋!这帮该死的纳粹!”
全副武装的诺维愤愤说道。
“柳林,你带一队绕过枪声点,诺维,你带二队从右侧进攻,我带其他人正面前进,把他们全部包围起来歼灭!”
“一队出发!”
“狙击一组二组,注意隐蔽,把狙击点逼近!”
“狙击一组收到。”
“狙击二组收到。”
三路人马开始往枪声点逼近,但是在行进途中,一处草坪上一声枪响,叶淮小队被迫停下脚步继续隐蔽。
“怎么回事?”
“狙击一组报告,正北方向有枪响。”
在通话时间进行时,又一声枪响,众人疑虑。
“狙击一组报告!正北方向草坪有人!他站起来了!正奔向尸体!”
“可能是顿涅茨克本地人。”
叶淮身旁的许嘉给出了建议。
“柳林,诺维,你们停下来,三队和我上去,狙击一组负责观察。”
众人获得新指示,几人几乎齐声,“收到。”
“狙击一组报告,那人正在检查尸体,他把两具尸体摆放在旁边,好像在祈祷。”
“确定了,是顿涅茨克的人。”
三人逼近水井,许嘉一枪打到水井上的砖块,那人立刻隐蔽,躲在水井后。
许嘉站起身,用俄语喊道:“什么人!”
水井后面犹豫了很久,随后说道:“塞尔维亚志愿者。”
“报告队长,是和我们一样的志愿者。”
“同志,出来吧,我们也是志愿者。”
所有人解除戒备,那人从水井后方缓缓起身,个子不高,在西方人眼里是个矮子,身上披着一件吉利服,脸画得花花绿绿的。
许嘉小组三人中,两个人赶忙跑去检查尸体,许嘉和那个自称是塞尔维亚人的志愿者对话。
“同志,你们是中国人?”
“是的,亲爱的达瓦里氏。”
那个志愿者瞬间热泪盈眶,直接跑到许嘉面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达瓦里氏,你们终于来了,我亲爱的兄弟。”
那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德基,来自一个已经消失的国度,南斯拉夫。”
“我的天啊,同志,总算见到你了。”
这个德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曾经被拍成纪录片的狙击手,一个在顿涅茨克飘荡的红色幽灵,他曾经和马里乌波尔的纳粹分子在网络上约战,并且将那个罪恶滔天的狙击手击毙。
传闻德基已经牺牲在守护顿涅茨克的边境线上,也有人说他已经去俄罗斯疗养。
他确实负伤到俄罗斯疗养一段时间,伤好以后便又赶忙回到顿涅茨克继续作战,他说他离不开这片土地,离不开这里孤儿院的孩子,还有日夜相伴的同志。
德基解释说,方才两枪已经把敌人击毙,诺维小队赶到枪声点时,发现了两具尸体,是敌人的一个狙击小组。
德基和叶淮小队的所有队员相互拥抱,随后将母女二人的尸体带回。
——
考核日期到了,先是整连进行队列考核,操场上的观众席全是人头攒动,鼓掌声响了又响,持续了很久。
七连荣幸在今天获得了整体优秀奖。
射击考核上,施子贡屏住呼吸,放松了整个身体,他已经能够做到临危不惧,紧张感在他的身上再难出现。
嘭嘭几枪过后,弹夹已被清空,考核官带着学员到目标靶上审核成绩,六个十环,三个九环,一个八环,这是这一组学员当中最优异的成绩。
施子贡得意洋洋地和考核官吹嘘平常全是十环,今天这是发挥失常,考核官只是赔笑,并未说些什么。
五班除了施净洲以外,所有人都通过优秀率,带队收回时施净洲皱着眉头无奈地询问李牧,为什么他近视戴着一副眼镜成绩比他还高,所有人哈哈大笑,唯独施净洲一个人笑不出来。
射击考核结束后,就是四百米障碍考核。
李牧的紧张感一下子涌上心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并不是惧怕独木桥,这点他已经在两天前克服,而是要实现他的全优成绩,他要拿到新训标兵的称号。
随着考核官的倒计时开始,李牧的步子迈得比旁边另一个人要大,动作却还是很规范。
李牧如同脱离了弓弦的飞箭,把旁边的另一个学员甩得特别远,来回几次,四百米障碍赛就这么轻松完成。
考核官报告了成绩,超过优秀线五秒钟,李牧欣慰地跑到正在给他鼓掌的五班人群当中。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换上了运动服,今天则是五公里跑步考核。
一个班一组,前面的几组人跑下来时大汗淋漓,几乎每跑下来一次,就有人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终点地方还有医务人员在一边等候。
轮到五班时,八人都是轻轻地踏在跑道上,寻找自己的节奏感,并没有和别人一般,开头则是用力过猛,到了后面几乎是爬着奔向终点线。
到最后一公里时,八人依旧是有节奏地在跑,考核人员都在互相夸赞,这个班是最平稳的。
这也不奇怪,毕竟别人一天就五公里路,而他们则是在晚上加练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五公里,相当于每天十公里的训练,跑起来自然比别人轻松许多。
到了最后一刻,李牧和刘青山较上劲儿了,两个人奔在最前头,已经顾不上节奏,一股脑地奔向终点线。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发力,到最后一刻时,李牧和刘青山二人最先抵达,随后其余六人才成功到达终点线。
八人又是集体优秀,这个班的成绩目前是最优异的。
下午则是单杠双杠考核,对于五班的人来说这是最简单而没有难度的。
李牧身高优势摆在那,随意一跳就能够抓住,而且整整三个月时间,臂力增长了不少。
班长还特意给他们加餐,每个星期都会拿一罐增肌粉给他们,一间宿舍一罐。
原来骨瘦如柴的李牧增重幅度是最大的,三个月时间重了整整十五斤。
军旅生涯的第一站,遇到了这样的负责的好班长,是他们八个人最大的荣幸。
刘青山不用多说,武校出身,在训练上几乎就是完美无瑕的存在。
施子贡施净洲二人打小就干农活,砍甘蔗这种活儿没少干,臂力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其余的四人,便只有陈述怀有些顾虑了,这三个月时间他减掉了十斤的赘肉,但是偏偏一个在大西北生活的小伙子,居然就长这么点儿身高,着实堪忧。
考核结束后,陈述怀勉强达到良好率,其他人都是过了优秀线的。
班长特别欣慰,自己第一次带兵就能够把他们带成这样,也算是没有辜负老班长对他的教导,他用老班长对待自己的方式,回馈于这群新兵们。
最后几天,考核全部结束,五班还被授予了新训优秀班级,在操场上大放异彩。
评比新训标兵的时候,来自同一个班的刘青山和李牧就独占鳌头,抢到了魁首。
施子贡还在下面猛地给二人鼓掌,夸得天花乱坠,但是突然就让他心头一震。
连长点到了他的名字,他有些愕然愣在原地,后面是施净洲催促下才上去领的奖。
最后一个名字,就是他施子贡的。
上千人的训练考核,怎么这个奖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边主持颁奖的就是自己七连的连长,他上来时一头雾水,连长居然把自己推荐上去了?
事后回到连队时,连长把他拎了出来。
“都很疑惑吧,咱们连达到优秀率的人可不少,怎么偏偏就是这小子得了奖?”
下面的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而这也是施子贡所期盼的。
“行了,不和你们卖关子了,这小子刚进来,那可是全连最差劲的。射击训练55环,瞎子都比他打得好。”
台下一片笑声,随即就有人说道:“是不是子贡进步很大,所以连长你把他推上去了?”
“对,就这么简单。我们新兵训练为了啥?为的就是把你们,从一个地方人员转变成一个真正的解放军战士。”
咽了口唾沫后,连长继续说道:“这小子能耐大,是个潜力股,而五班的班长把他挖掘了出来。你们是不晓得,这小子从训练的第十二天开始,就已经每天给自己加练。”
班长坐在下面只是笑着听连长训话。而学员们已经起哄了。
“安静点,把这小子推上去很简单,不单单是因为进步,起点低进步肯定大嘛,推上去也是因为他是我们七连最刻苦训练的一个。”
坐在下面的学员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你们一天五公里,他十公里,你们一天打一百五十发子弹,他至少五百发,你们一天做多少个训练,他都是你们的一倍。”
学员们已经在心里暗暗佩服了,那份疑惑得到了答案,台上那个黝黑的小伙子付出的是他们的一倍,又怎么会没有资格得到这份奖呢。
“就凭这儿,我把他推上去了。可能你们不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做引体向上只能做三十个,后来他居然和我单挑,只比我少做了一个,得亏你们不在我面前,不然我这老脸可就没了。”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随即有人喊道:“好样儿的,子贡。”
施子贡听着,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他得忍住,不想丢这个脸。
后来连长让他讲话,他终究是憋不住,眼泪顺着脸不断滑落。
“其实我并不算比其他人优秀多少,我得到这份奖,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好班长。”
他抽了抽鼻涕,用带着哭腔的话语继续说道:“我来到军校,能够遇上这么一个无私奉献的班长,是我军旅生涯当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连长说了我每天训练都比你们多一倍,但是他没说,我在加练的时候,身边总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班长,没有他我也做不到这份成绩,我依旧还是七连的拖油瓶。”
班长在台下抹着眼泪欣慰地注视着自己带出来的兵,台下一片寂静。
“班长!感谢你三个月以来一直的付出!”
说完施子贡扑向了班长的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台下的人眼睛也是通红,有的也在抹鼻涕擦眼泪,他们也有同感,因为自己的班长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解放军战士,是他们踏入军校的第一个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