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仙子也是一愣，问道：“婵儿缘何口出此言？”

杨婵道：“父亲毕竟是凡人。凡人的寿命是很短的，如若母亲你亲眼看到父亲愈发衰老，最终因病而死，母亲内心又当是何等煎熬？而且，父亲既然是凡人，便总归受到凡俗杂念缠扰，往往容易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云华仙子沉默。

她也知道，杨婵说的是对的。不过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但也许你父亲，也可以修仙成神的。”

“并非是如此简单的。”杨婵道：“何况，对凡人来说，就算得获长生，若没有与之匹配的心境。也难免会误入歧途。活得太久，或许也是一种煎熬，有时我便会想，如若我并非有如此力量，而是能够像凡人一样，与人厮守，与人相伴，乃至最终生灭云消，那或许也是很不错的……”

人是复杂的。

这种复杂，可以从时间层面来体现。

有的人，因为死得早，而流芳百世。

有的人，因为活得久，而遗臭万年。

有的人原本心怀热血，忠义无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却自甘堕落，为野心所占据。

而有的人，原本或许误入歧途，但也不排除有朝一日，会忽然顿悟。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是恶人不做坏事，便可成佛，而是恶人亦有顿悟的可能。

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没有人能判定他是善是恶。

哪怕是大罗天仙，亦不能。

虽然，诸如大罗天仙一般的存在，能够超越过去未来，通透时间长河。

但是，在这个孩子没有诞生下来的时候，他便既不是善，也不是恶的存在。纵然大罗天仙直到只要他出世、成长，必然会是恶人，但是当罪恶没有成为罪恶之时，他便有生长的权利。

这，就是“道”！

能够下狠心逆道的大神通者，很少，甚至几乎不存在。

但如今玉帝，却毅然如此做了。

是的，对于杨君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的死，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成就了他。

如果他继续活着，带给杨戬兄妹，带给云华仙子的，未必是一件好事。

玉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逆道”而行，使得杨君身死。

当然了，这在凡人，甚至在仙神眼中看来，玉帝也是注定不被理解的。

即使对于云华仙子来说，她就算知道这一点，也会毅然想要为爱而奔赴杨君。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缘何能推定无罪之人会犯罪呢？

东海之上，石案之前。敖青也意识到了玉帝真正的伟大之处。

并不仅仅是包庇自己的妹妹，外甥、外甥女这么简单。

而是下定决心，竟然逆道而为！

是的，玉帝所作的一切，一直都是在“逆道”，甚至是“逆天”！

纵然他本身就是“天”的代名词。

原本，玉皇大帝注定也是不被理解的。不被世人理解，不被众神理解，更不被云华仙子、杨戬兄妹所理解。

可现在，却不同了。

杨戬，杨婵，乃至于敖青，理解了他！

“前辈仁慈，此杯酒敖青敬你！”

敖青举起酒杯，面向中年人，恭敬地敬了他一杯酒。

中年人看了看敖青，轻轻抬手，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却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比起玉晨，我所做的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笔而已。”

敖青闻言，却是目光一动。

是啊。

“逆道”之人，除了玉帝，还有一位。

那就是……金阙玉晨天尊！

玄水之劫，不就是“逆道”之举吗？甚至，他做的更加能称得上是“壮举”。

一时，敖青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杯中的酒，自然醉不倒他。可如今的他，不知为何，却有些醺醺然。

或许这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

敖青并没有注意到，那杨婵眼中所含有的情感。

那情感是炽热的，犹如烈火。却又是寒冷的，犹如玄冰。

“是啊，也许，凡俗所拥有的生死，正是凡俗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事物。”

杨婵轻轻叹了口气。

并不是什么人，都想要成仙成圣的。

在意识到了修道之路的漫长与残酷以后，杨婵，却是萌生了几分退意。

……

……

乌云浓重，紫雾翻滚。

东胜神洲的天空上，雷霆翻滚，威势骇人。

抬眼望去，纵然是凡人，也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

数之不尽，望之不绝！

声势之惊人，竟有地崩山摧之势。

饶是灌江口的百姓都有些许闻声，但此刻抬头，也不禁惊骇欲绝，俯首叩拜。

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何方是正，何方是邪。

但是，他们却对两方，同样俯首，同样畏惧。

太白金星传了令，径自在云端扎营。

四面八方皆充斥着天庭的兵马，云雾山水，皆有其形，将灌江口围了個水泄不通。

此时，凡人们也只能在家拜祈了。因为就连无论是是谁，根本都不敢靠近，更别说是离开此地了！

“星君！”

云端上，众神朝太白金星行礼。

太白金星微微颔首：“何人出头战？”

众神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来了，可是，心中却是没什么战意的。

尤其是二十八宿，对杨戬，甚至是很感激的。

北方七宿，诸如虚日鼠，与杨戬更是承了其大恩。

当下，众神都装死，不敢当先开口。

此种情况，太白金星自然也在预料之中，他看向神将当中的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

“巨灵神听令。”

“啊？”

那汉子一怔：“这……”

“就命你充当先锋，去试一试那杨戬的法力。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败则堕了我军之威风，纵不斩首，也难饶你！”

“这这这……”

“怎么？”

太白金星看向巨灵神。

在天庭时，他给人的形象是一位老好人。可在此处，却有一道铮铮杀意。

这正是主杀伐的“长庚”星君！

“遵命。”

巨灵神只觉得想要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但他终究不敢违逆太白金星的旨意，持巨斧准备引兵下界。

同为李靖的三大部曲，那鱼肚将、药叉将，却装作没看到巨灵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反倒是就在这时，二十八宿中的角木蛟叹了口气，出列道：“星君，那杨戬的法力我等看在眼中，巨灵神恐不是其对手……也罢，我也一同出战吧。”

太白金星看了看角木蛟，点了点头：“好，你二十八宿，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一同参战吧。”

他要的就是如此。巨灵神自然是敌不过杨戬的，但若是他出战，其他神将总也不会白白见他送死。

毕竟，若是他真的战败被罚，总也会轮到其他神将的。

那巨灵神却是蒙在鼓中，看向角木蛟热泪盈眶，眼中满是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