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晚些时候,在白天里非常显眼的乌鸦逐渐在夜色的包裹下隐去身形,迟木悠也站在高级VIP的病房里,脑海里也是乱成一团浆糊。
按照原本的行程安排,自己此时此刻应该是在全东京最高的钻石与花摩天轮里面,和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少女依偎着坐下。
在这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人出现的117公尺的高空里,他会柔声询问女孩能不能看见远远的富士山,女孩当然不可能看得见,所以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揽过少女的肩膀给她指明方向。
这甜蜜到爆的场景绝对能让全世界任何一个女性脑袋晕掉,好感度跟撒了金坷垃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
然而现实却是,他因为乐于助人帮人捡手机而卷入了一场不死不休的极道仇杀。
总觉得要是自己的人生要是一段小说的话,那这小说的作者一定在智力上需要他人的关怀——怎么就能写出这么逻辑不通顺的剧情?
可事已至此,再怎么埋怨也是无济于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鹰宫千鹤千万别死,如果没有把她对自己的好感拉到一百也就是“爱”这个阶段,系统会判定自己任务失败,到时候一样会被抹杀。
“不一样的人生有使用限制,用过一次后必须等待一周才能继续使用,所以我不能太依赖这个。”
迟木悠也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已经掺和到这档子事里面,并且极有可能下半辈子都脱不开身,那么就必须尽早让自己变强。
桐生一马和八神隆之都只是个开始,因为就算是这么强的两个男人在热武器面前同样也要吃瘪,只有达到地表最自由的男人那个级别,才敢说自己绝对安全。
迟木悠也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的当口,他忽然听到病房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过在最开始的紧张后,他马上就释然下来,自己带着鹰宫千鹤一路潜行过来绝对不可能有其他人发现,而既然鹰宫千鹤选择了这家私人医院,就说明这里的人绝对值得信赖。
因此,能在这时候来到这里的,只能是得知了内幕消息的“自己人”。
简短而有力的敲门,得到迟木悠也的同意后,外面的人毕恭毕敬地进来,与之前见到的截杀自己的人相似,进来的大部分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暴徒,不过他们虽然神色肃穆又紧张,但在看到迟木悠也的瞬间,他们的眼神还是难以控制的变得暧昧起来。
大约就是“大小姐果然也到这个年龄了啊”之类的感慨。
以及“大小姐居然是好这一口的吗”之类的惊讶。
只有为首的那名干部对迟木悠也的存在不为所动,那人戴着一副骇怖的面具,惨白的面容加上黢黑的牙齿,看上去就像是深夜里站在无人街头来索命的恶鬼。
虽然她本身做的事情和恶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了。
仔细确认鹰宫千鹤的身体情况并无大碍后,这名恶鬼女干部直接来到了迟木悠也身旁,隔着凄厉的鬼面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她随身佩戴的太刀在腰间晃来晃去莫名让迟木悠也很是不安。
那打刀的刀鞘还在往下滴着血。
“初次见面,我是樱,少家主的贴身保镖。”自称是樱的女性面朝迟木悠也微微鞠躬,她的语气淡漠不带任何温度,会让人想起与樱花一样凋零飘落的雪。
“事情很紧急,就容许我失礼了。”
樱站直身子,以平视的视线郑重看向迟木悠也,“您和少家主究竟到哪一步了?”
“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嘴唇的位置。
“还是这里?”樱左手手指比出一个圆圈,右手食指以一个很不体面的方式配合。
迟木悠也:“......”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也很难以启齿,但请恕我无礼请您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樱的声音愈发严肃,昂首挺胸气势也愈发昂扬,“少家主伤重的消息已经传开,越川组中的五名奉行有三名已经公开掀起了组内战争,现在在场的所有男人包括我在内都必须要前去平叛。”
迟木悠也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庄严肃穆了,如果这是豪杰并起的战国时代,那么他们就是要去一绝胜负的武士,临行前家主需要赐予他们决意令他们忘却生死。
“如果您和少家主只是到了亲吻这个层次,那么恕我直言只是这种玩玩的程度我绝无法放心于您,少家主这里必定要留下部分人。”
“但如果您已经是少家主的男人,与她有了切肤之亲,那么我相信您一定是少家主在这全世界最信任的男人,将她放在您身边毫无问题,我们必将舍生忘死为您二人而战。”
樱身后的西装暴徒们齐齐呵声,他们从最底层开始就受到老少家主的恩义照顾,现如今越川组真的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他们也必定会如同樱所说的那样为幸存的少家主效死。
面对着樱和男人们近乎半威胁的逼问,迟木悠也的心思却慢慢沉静了下来,种种烦杂无聊的思绪被他抛却在了脑后。
不知怎的,病房的窗户被渐渐强盛起来的风势掀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四月间浸骨的寒雨,笼罩在全世界最大城市圈上方的浓厚云层上面偶尔闪过狂乱畸形的闪电。
狂雷猛然落下,似乎是击中了电站,医院里电压不稳灯光顿时断断续续。
光线明灭,强风吹拂起迟木悠也的发丝,隐隐间他居然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威仪。
“我明白了。”
相当出乎樱的预料,这个从一见面开始她就有些轻视的男子高中生,开口说话的声音居然异常沉着并且气息绵长,绝不像是凭借着容貌获得少家主青睐的娇弱男性。
一时之间,经历漫长群龙无首的混乱后,樱居然从这个男孩的口中得到了片刻安宁——
就仿佛,他才是那个要谈笑间要带领他们一往无前的大名。
“我是鹰宫千鹤的爱人,亦是鹰宫家的男人,既然现在千鹤无法下令,就请容许我冒昧僭越一次。”
“还请诸位奋勇,我和千鹤的性命全仰仗诸位拼命!”
话语一出,明明因为局势太过崩盘而有些悲观的男人们竟然一时振奋,他们并不怕死,只是害怕自己的死亡毫无价值,但既然现在有人亲眼目睹过他们的忠心,那么接下来无论局势再坏也无所谓。
鬼面女性认真颔首,而后稍稍后退两步,西装暴徒们会意,纷纷退出病房。
“我等自会努力行事,但您既然身为鹰宫家的男人,还请继续打磨自身,光凭俊朗的外表只不过是无用的花瓶,想要让所有人对您男主人的身份心悦诚服,还请至少掌握一门武艺。”
“鹰宫家没有不会剑道的男人。”
留下最后一句嘱托后,樱也默默退出了房间,接下来他们将按照计划奔赴各个帮派的地盘,配合东京的警方一起让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极道重新学会,什么是本家的规矩。
所有人都视死如归,哪怕是医院里的医护都跟随着离去。
直到那一阵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又匆匆离去后许久,迟木悠也终于如释重负,同时心底也对影视剧里的演员多了几分钦佩。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的快问快答里,迟木悠也几乎在脑子里把过去看过的大河剧剧情全都过了一遍,什么关原之战,什么桶狭间,什么闻名天下的赤备,什么悲情英雄真田幸村。
不然他还真不能说出味儿那么冲的话。
因为理智要求他必须在这个时候说谎,如果因为自己诚实告知而导致前线人手不足,从而输掉一场改变极道格局的战争,那唇亡齿寒自己也绝对逃脱不了。
不过让人头疼麻烦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那就是鹰宫千鹤和自己在众人眼中几乎是坐实了情侣关系,迟木悠也真不知道等到对方醒来后自己要怎么解释。
“做得不错。”
迟木悠也连忙看向病床,原来鹰宫千鹤早就恢复了意识。
“你别乱动!”不是场面话,是的的确确情真意切的关心,毕竟她伤口要是恶化了自己也得跟着赔命。
把千鹤重新摁了回去,悠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鹰宫千鹤似乎是体力尚未恢复,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苦,所以在开口赞扬过一次后就闭口不谈。
而迟木悠也以前最多也就处理过女生生理期这种级别的麻烦,但显然目前的情况鹰宫千鹤也并不需要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所以一时间里,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做过的热恋情侣竟然尴尬地陷入了沉默。
“你救了越川组。”良久后仍然是略微恢复了体力的千鹤打破沉默,“刚刚樱靠近我的时候,我害怕了,因为我清楚她要问我什么问题,但我没有勇气把这里仅剩的力量全部压上,尽管我知道这是最佳的选择。”
少女平静地诉说,迟木悠也这时候才注意到千鹤实在是美丽得过分。睫毛细长眸子明亮,美好得就像是雕刻家手中一旦完成就要封刀的杰作,肌肤乳白光滑得如同被打磨过的大理石。哪怕之前已经上手体验过,但平躺在病床上才能看清她的体态究竟有多么纤细修长。
如果不是此时她的面容是在太过没有血色,她还能再光彩动人几分。
“谢谢。”
“尽管你的流氓行径我还是无法原谅,但至少我不会因此要你的命。”
“那...谢谢?”
“不用谢。”
迟木悠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他只是单纯地客气一下,没想到鹰宫千鹤居然是认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在刚刚没替她有把赌注全部压上,她还真有可能一枪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