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那个站在风雪中的人,实在是想不到,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儿。
余烬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满是无奈的询问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以一幅大人说教的口吻,去提沈娇娇的父母以及教训她。
“你……怎么在这?幻觉吗?”
沈娇娇失神自语,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余烬可是发高烧而且脚还扭伤了啊,他怎么可能会再次找到她、追上她呢?
余烬蹲下身,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疼吗?”
“不疼。”沈娇娇下意识地回答。
余烬掐的确实不疼,因为根本没用力。
不过,他指腹的粗糙感以及冰冷的指尖,切实地从脸上传来,令她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余烬确实出现在她眼前了。
在她失去一切,失去所有希望,即将彻底坠入无底深渊时,出现了。
“啊,啊啊……呜呜呜!为什么,你不早点来啊,好冷啊!”
明明发誓不要再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看,但从心底涌现出的安心与温暖,实在太过幸福、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为满溢而出的幸福落泪。
她一边哭一边流泪的样子,在这一天、这一刻,深深刻入余烬心底,令他永生难忘。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美丽,即柔弱到仿佛一碰就碎,却又坚韧到百折不屈。
因为,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流的泪,它是由幸福与快乐凝聚的泪水。
余烬伸出手,以冰冷的指腹抚过她的眼角,为她拭去炽热的泪的同时,看着她瞳孔里,最真实最脆弱的她。
“为什么你要来啊!”
“你脚不是崴到了吗?还在发烧,为什么要来管我这种性格阴暗丑恶的人啊!”
“明明,明明说我这样的人活该不被爱,活该被所有人抛弃,却又要管我……”
沈娇娇泪流满面地仰视着余烬,向他发泄心中对自己感到的悔恨。
她后悔昨天向余烬说反话,明明她是想有人能管她,她并非想要和余烬作对,但话到嘴边,总是变味;
她恨自己不够坦率,惹得余烬生气,也让他崴了脚、染上高烧。
余烬耐心地拭去她流下的热泪,轻声道:“先回我家,我们慢慢说吧,这儿冷。”
“呜……”
在余烬的搀扶下,沈娇娇站起身来,只不过她因为蹲的太久、加上身体发冷的缘故,腿脚早已僵硬不已。
于是,两人便互相依靠着取暖,步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来时的路进发。
……
到家之后,沈娇娇也停止了泣哭,以一幅乖巧的模样依偎在余烬肩膀上,脸颊发红发烫、心脏砰砰直跳。
至此,她也从只傲不娇的傲娇,进化成有傲也有娇的傲娇了。
“嘶,冷死了……”
进入玄关,余烬抖了抖身上的雪,打了个寒颤,一双泛白的薄唇不停打着哆嗦。
沈娇娇也好不到哪去,不仅嘴皮子打颤,身体也在发抖。
将鞋脱下、衣服上的雪扫干,他们急急忙忙进入了余烬的卧室。
然后……
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缩进了一个被窝里取暖了。
可能,是被窝里还有点残余的体温温存,两人又冷到神志不清了吧。
之前说过,沈娇娇并不讨厌这股,将她给包裹起来,像是浸泡在冬夜里的温泉一般的温暖。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每每吸气时,都有股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觉的味道,填满她内心的满目疮痍。
“所以,你怎么又跑出去了?吵架了?”
两人虽然躺在一个床上,但因为害羞的缘故,他们是背对着背,身体相贴在一起。
“……我跟妈妈摊牌了,让她去和爸爸离婚,我谁也不跟,一个人自生自灭就好了。”
“真是不成熟的想法啊,你难道真想自杀?”
“我不……嗯,反正又没人在乎我,也没人需要我。”
刚一说完,沈娇娇立即就后悔了。
她这别扭的样子算怎么回事?想被余烬责骂?还是想和他吵架,被他发火呢?
而且,她为什么心底会隐隐有一丝期待呢?
——她期待着,余烬能说出,他在乎她,他需要她。
出乎意料的是,余烬并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像她希冀的那样开口,而是保持着沉默。
换作以往,他确实会像沈娇娇说的那样,反唇相讥,嘲笑她恶劣阴暗的性格、自作多情。
可现在的他,却无法再轻飘飘将那些训斥的话说出,因为他已明白,沈娇娇要的不是言语,而是归宿。
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在拼命思考,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拯救沈娇娇,让她从那不幸的家庭中解脱。
而在他思考之际,突然感觉一只冰冷小手攀上了他的手臂,扯了扯他的衣角。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略带畏惧的小声询问:“别、别不说话啊,生气了吗?”
“哈哈……你这柔弱的口吻算怎么回事?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余烬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也让沈娇娇安心,看来,余烬没在生气啊,那就好。
她也没在乎,余烬说她和昨天不一样。
她已经对余烬卸下了尖刺,将内心的伤痛脆弱,统统展现给他看。
余烬笑了两声后,便没再继续笑,而是认真问道:“……所以,要是你爸妈真的离婚了,而且都不想要你的抚养权,你该怎么办呢?”
沈娇娇闻言,忍不住转过身,将额头抵在他后背上,轻轻摇了摇,以迷惘无助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被父母抛弃,那这个世界,究竟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那种事,她不想思考,现在她的归宿,就是在余烬身边,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声音、他的存在……
因为,真的在乎她的人,只有余烬了,只有他傻傻地冒着生命危险,像是奇迹,又像是英雄般,追上她两次,将她带出绝望而虚无的深渊。
只有他,让她感受到,自己并非被世界抛弃,并非没有人为她的降生而感到庆幸。
她是有为之存在的意义的。
起码,在余烬还需要她之前,她都能够存在这个腐朽不幸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