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

本来应该是天光大亮，但如今的天空却如墨一般漆黑无比。没有一丝风，也不像是要下一场暴雨，那云层之中的阴影说明了这一切不同寻常，显然有某种力量在主导着正在发生的异变。而那股力量还未完全进入这个世界，它如今就在撕扯着障壁，想要钻进来贪婪的吞噬万事万物。

亚当在马背上抬头仰望苍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行军之中。他想要穿过云层找到那个敌人，他想看到那股力量的真面目。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昆汀那沉稳的声音将亚当重新拉回现实。

亚当将视线移向远处雾蒙蒙的荒原，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显然也能感觉的出来，敌人正在远处蠢蠢欲动那些虚无的敌人显然正在回应主人的召唤，而它们的目标就是这支准备与其对抗的军队。

亚当勒马停住，然后伸手摆了摆，两名圣灵统帅立刻准备下令排兵布阵。但亚当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圣灵统帅，两人疑惑的看着亚当。就连昆汀都有些纳闷，老剑客眯缝着双眼打量着这个自认为十分了解的疯王。

“我们不能在这里损失太多，所有的兵力必须与余威的军队汇合，否则他不会抵挡住虚无的大军。留下五百人，剩下的全都带走。”

亚当如此命令道。

“那么……就让我留下来指挥这五百人吧。”

昆汀自告奋勇，他觉得这就是自己即将解脱的那一刻，老剑客反而有些释怀。

“不。”

亚当的回答让昆汀有些意外，老剑客正要离开队伍去选择跟随自己的人，这时微微皱眉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让马停住。

“我亲自来指挥这五百人与来犯之敌作战，而你，昆汀，你亲自率领大军继续加快速度离开这个鬼地方。”

亚当坚定的看着老剑客的双眼说道。

“陛下，这可不是与人类之间的争斗，您知道我们所要面对的是……”

“我当然知道，所以只能由我留下才能挡住敌人的进攻。”

亚当微微一笑，昆汀很久没有见到亚当露出这样的笑容，老剑客仿佛看到了年少时期的亚当，而那时，他还在阿塔拉帝国的王都，那时，他还没有坠入黑暗，他还没有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他也没有逃离一切，最终在悔恨之中度过了受诅咒的数个世纪。

“恐怕不可能，陛下，只有您才能领导这支军队……”

“我早已把对圣灵军团的指挥权交给了你，所有的圣灵统帅都对此毫无异议。”

亚当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的意思。

“我不明白……”

昆汀眨了眨眼睛，他根本不知道亚当为何要这么做，自己不过只是眼前这个疯子的傀儡，一个死而复生的木偶，一个杀人的机器。

“你我之间的契约早就已经被解除，你早就获得自由了，昆汀。”

亚当收起笑容，昆汀再也看不到亚当眼中的疯狂。

“陛下，我没有力量来领导这支军队，只有您才能……”

“我们所面对的是一场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战争，我知道原本我的祖先以诺也想要将这个世界毁掉，但他不过想要让人类在浩劫中觉醒并走向新生，但虚无不同，它想要的是彻底的毁灭，连同自由本身一齐全都毁灭。”

亚当抬头看了看天空，在云层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东西一直俯瞰着地面上的这些蝼蚁，并迫不及待的准备将他们全都吞噬殆尽。

“没时间了，昆汀。只有我才能拖住敌人，也只有你才能率领这支军队开赴战场。你是我的导师，是你教授了我如何带兵打仗，而那时，我们是挚友。”

亚当的眼神无比和缓，这让昆汀的内心之中泛起一丝波澜，对亚当的恨似乎并不那么深了。

“现在，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昆汀，带着这支军队离开这里。”

亚当已经拔剑出鞘，“而这也是我最后选择的救赎之路。”

昆汀沉默片刻后，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他拉动缰绳，在动身之前突然说道，“很高兴您再次回来了，亚当殿下。”

昆汀说完后便策马飞奔起来，圣灵统帅紧随其后。

亚当的脸上再次露出释怀的笑容，他忽然放声大喊，“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儿子！告诉弗劳德！他的父亲从来就不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他只是一个想要证明他能挽回一切的傻瓜！告诉他我为他感到骄傲！告诉他我对不起他的母亲！”

昆汀没有回头，整支军队都开始加快速度，人头攒动中，有一部分士兵自动离开队伍。如今昆汀明白了，亚当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追兵，而他也早就安排好了对策。

亚当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昆汀感到一阵难过，他曾无比憎恨亚当，不是因为这个疯子将其从坟墓之中掘出并复活，也不是因为他将自己当成一个杀人傀儡。老人真正憎恨的是，他再也看不到那个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纯真少年，眼前的只是一个不断逃避、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

昆汀抬起头正看到云层仿佛正要压下，隆隆的雷声像是狂笑。而在远处的薄雾之中，一群模糊的阴影开始快速的接近。

虚无的手下开始进攻。

战马嘶鸣，昆汀忍不住调转马头，老人看到亚当一马当先率领着那五百多人的队伍冲向迷雾中的阴影。

老剑客没有过多停留，他重新策马飞奔起来，并悄然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他知道，这一战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他知道亚当将在这里为黑暗王朝画上真正的休止符。而阿塔拉王朝的唯一一个继承人，只剩下了臭名昭着的浪客巫师弗劳德维格里。而此人，早已不再属于那个受诅咒的家族，他是自由的。

亚当在最后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永别了，亚当吾友，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昆汀喃喃自语。

无人听到这句十分微弱的话语，因为滚滚雷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大地似乎都战栗不已，世间万物都在恐惧之中等待着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