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青早早起床，打了盆凉水将头扎了进去。

“啊咯咯咯咯……呵……呸……”

洗漱完毕，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接着从堂屋取出一柄横刀，这是其养父留下的唯二遗产，另一个便是墙上挂着的三石五斗拉力的重弓。

等许青将半套刀法练了几趟，天已大白。

许青头顶冒着热气，将刀归鞘，走出堂屋时瞥了眼牛角弓，跃跃欲试。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到这宝贝……”

大虞立国，车同轨书同文，一石约为六十斤。

三石五斗也就是两百一十斤，此等拉力的硬弓，寻常人想要拉开都难。

能使这般硬弓的，在军中都算高手。

随着许青个头猛蹿，他那膀子怪力逐渐显现出来。

前几年开弓还有些费力，但到了现在，即如指臂使。

“咯咯哒……”

许青吃罢早饭，狐疑的看了眼自家的大公鸡。

大公鸡浑然没了往日的神气，蔫巴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许青只软趴趴的应付了一声。

这货准是在外面被什么动物给欺负了……

“止戈院……”

止戈院乃大虞凤元帝所设，开古来未有之先河，其实就是走的武举路子。

许青对读书人那套之乎者也很不感冒，就这秀才功名还是绞尽脑汁才考来的。

至于秋闱中举？也就梦里想想了。

之所以明知不是这块料还要硬着头皮参加秋闱，无非是想让自己死心，也算给死去的养父一个交代。

“不是我不想读书考取功名，实在是无能为力！”

“一个秀才就难了我六七年，这书不读也罢。”

“我武艺虽然稀疏平常，可挡不住天生神力，这叫老天赏饭吃……”

出了谷地，走进树林，许青念念叨叨。

“嗯？”

前方是一处低矮小山，当地人唤作牛背山，山上林木稀稀拉拉，被狗啃过似的，不是好地方。

“怎多了座庙？”许青停下脚步。

小庙红墙黄瓦，看起来颇有年头，墙皮风化剥落，露出底下白灰，正好横在了通往平安镇的唯一一条小道上。

“奇怪，这庙莫非是连夜起的？又不是赶拆迁……”

许青没多想，打算绕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准晚上回来，这庙又不见了呢。

“嚯！变戏法？”

庙门上方突然出现一道牌匾，许青惊诧：“牛背山山神尊庙？”

挠了挠头，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却没抓住，于是又挠了挠。

“吱呀”——

庙门从里打开，走出一人来。

那人须发皆白，头却是不规则形状，方不方圆不圆，一张脸也是生的古怪，尖鼻子斜眼，背上鼓囊囊的。

姑且叫他怪老头吧。

怪老头仰起头，看着足足比他高出两倍的少年，暗叫不妙。

“草率了！”

“这少年身具文韵，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等闲邪物辟易，更别说他那一身满到溢出来的逼人阳气。”

在怪老头眼中，此时的许青如同一轮烈日，熠熠生辉，刺的他双眼生疼。

“此子身负大福气！我怎么就一时糊涂！接了这个差事！苦也……不过若是能吞了他，嘿嘿…”

许青面色古怪，低头望着这位抬头看着自己，只到肚脐眼高的怪老头。

“这玩意怎么头上还能长脸？”

“这位壮……公子，可是要过路？”

怪老头打破沉默。

他本想说“壮士”，可对方分明是个读书人，只好改口，虽然他也觉着别扭，这么一好汉，怎能是书生？

“你怎知我是过路？”

“这……公子，恕老朽冒犯，老朽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咱们不熟，不当问的别问。”

敢情是个短路的，许青一句话噎了回去，这怪老头多半不是好人。

“牛背山山神尊庙……”

许青寻思，这座小庙看起来颇有岁月痕迹，不易做假。能在一夜间造出这庙，也算鬼斧神工了。

况且他并未见过这老头，对方也没必要来唬他个穷书生。

“若他是山神，那么是不是还有水君河伯，甚至天庭？朝廷知道吗？”

“那么这些神仙是天生还是后天修炼？若是修炼而来，岂不是说凡人也…”

“倘若他真是山神，怎的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威压？奇怪。”

“不过都说妖精鬼怪之类最喜欢吃有书香气的读书人，我去年考中秀才，想必身上也有些味道……他的话不能全信。”

怪老头被许青噎了半死，想要发作，可看着许青小山般的身体，只好咬牙忍了下去。

自打武瞿覆灭十八年来，他点滴香火未进，本事一落千丈。

如今的香火都被朝廷册封的新神短了去，偏偏对方是位神君，一个指头便能碾死他。

“若是与这读书人动起手来…恐怕……

“恐怕我这把老骨头会被活活打死！咦？这小子为何如此兴奋表情狰狞？你……你想要做什么！”

怪老头被许青逼得连连后退，最终退无可退抵在庙墙上。

“你是山神？”

许青低头盯着怪老头，兴奋异常。

“是？”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婆婆妈妈，看你一把年纪，怎的就不能爽利些？”

“是！”

“既然你是牛背山山神，那我从前怎未见过你？该不会是个假冒的吧？还有为何我一点都不怕你？不是说神灵自带威严吗？凡人不可冒犯吗？”

你胆子大还怪我了？

怪老头忽然来了火气，叫道：“呸！那个山神才是假冒的！光知道吃百姓香火，却从不显灵！老子……老子才是真的！要不是大虞灭了武瞿，册封了新神，本尊神又怎会沦落至此！做人族手下的一条狗！”

“嗯——”

许青沉吟，山神话里有话，信息量过大。

是有难言之隐？

新山神不显灵……

是说大虞境内的神灵，因为某种原因不得现身？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些神灵……竟是朝廷册封的……”

转瞬的工夫，许青想明白其中利害。

选择考公果然没错！

“但这也不是你短我路的理由！”

许青很少与人交恶，打的最多的便是家里的大公鸡，这位武瞿时代的山神找上自己，多半不是巧合。

若怪老头真是武瞿时代的山神，如今现身，定无好事。

这条路人迹罕至，只有许青常有往返，容不得他不多想。

“我观他初见我时颤颤巍巍，定是没有十全把握拿我，才这般好言好语，他怕我？”

许青心头一乐，堂堂山神，竟然会怕他一个凡人，可见就算是神灵也并非无敌。

“好男儿生于天地间，岂能缩头尾！”

怪老头心中惴惴，这书生怎的陡然一身杀气？

不等他想明白，就听许青大喝一声。

“你这老棺材瓤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寻你家许秀才晦气！见过醋钵大的拳头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