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山脉横亘不知几万里,将大虞王朝与南荒隔开,宛若通天神柱,矗立于大地之上。
在北侧某背静处,有座山洞,唤做虎威山君府。
山洞宽阔,高达数丈,其内蜿蜒曲折,岔路频出,石壁两侧镶嵌无数照明用的铜灯。
再往深处走上数里,忽见前方光芒大放。
竟是个鸟语花香林木郁郁,青山绿水相依,珍禽异兽为伴的世外之地。
世外之地入口,多名手执兵刃毛手毛脚的精怪正在盘查。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山君洞府!”
这些守卫精怪化形不全,肩膀上扛着的都是硕大的动物头颅。
他们将一只手腕粗细的水蛇摁在地上,凶神恶煞。
“哥哥们,赎罪则个,小的乃是花将军座下先锋,特来寻山君主持公道。”水蛇说着说着,躯干便有四处突起,竟生出手脚来,变成一个瘦瘦巴巴的蛇头人来。
“口说无凭!我们哥几个,怎知你是否为花将军座下先锋?哦?你小子是个会来事的,进去吧,都是自家弟兄。”
水蛇精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领头的精怪,这才得以放行。
世外之地最中央,是一座阔气大宅,院墙高耸,大门朱红,鎏金铜钉九横九纵,尽显此间主人尊贵身份。
水蛇精来到大门前,又使了几两银子给门房,才被放进府内。
进府之后,领路小妖又来盘剥……
好不容易来到大殿,门口守卫又给他拦下,无奈之下,水蛇精只得另使银钱。
何苦来哉!
为了告趟状,竟把他百多年积攒的家当花的干净,到底值不值得?
“禀报山君,门外有个水蛇,自称花将军座下先锋,有要要事相告。”
“宣。”
“宣花将军座下先锋水蛇入殿——”
水蛇精进了正殿,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
往常,似他这般的,都是候在门外,如今面见山君,岂能不害怕。
大殿宝座,山君端坐其上,圆睁虎目打量水蛇精。
山君身形魁梧,样貌粗犷,光手臂便有旁人脖子粗。
一身腱子肉上刺满了黑白相间的纹身,煞是醒目。
他光是坐在那,便能给人极大压迫感,使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唯恐惹怒了他。
宝座两侧,各自站了一排精怪,这些精怪大多已化成人形,再无任何动物特征。
不过其中也有几个身有麟角或长毛的,一脸凶相。
当即便有人喝道:“见了山君,为何不叩首!”
水蛇精闻言,吓得亡魂皆冒,磕头如捣蒜。
这里的精怪,全是五百年朝上的大妖,随便拎出一个,都能轻易碾死他。
“小蛇,你有何事要说?怎不见花将军?”
山君看了水蛇精一眼,便闭目养神。
“请山君大老爷做主啊!花将军被人给打杀了!”
水蛇精话音一落,山君陡然睁开双眼。
“好大的胆!是何方神圣,竟敢打杀本王座下将军!”
“山君明鉴,是平安镇那许秀才,人称杀神……”
“秀才?”
山君闻言,皱眉不已。
区区一个秀才,怎会有本事打杀花将军?
花将军修行五百年,一身的本事,怎会死在秀才手下?
何况,那人是个秀才……大虞的秀才。
“你说说,那秀才有何本事,如何就杀得了花将军?”有精怪好奇发问。
“那秀才生的高大威猛膀大腰圆,便如大王一般……”
水蛇精正要解释,就听一声厉喝。
“大胆!那秀才纵是天神下凡又岂可与山君相提并论?你这小蛇,活腻歪了!”
“无妨,说下去。”山君抬手,示意水蛇精继续说。
“山君不知,那秀才有一身怪力,是活生生把花将军打成了烂泥,小的……小的呜呜呜……”
似是说到伤心处,水蛇精伏地大哭。
“不曾想,你这小蛇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山君沉吟片刻,看向座下众妖。
“花将军死得冤屈,哪位爱将愿点兵擒那秀才?”
“山君,末将愿往!不需一兵一卒,末将一人即可生擒那秀才!”
一只等人高的山魈走出队列,一脸凶相,抱拳请命。
“准。”
……
残月高挂,微风清冷。
三名赖头赖脸的大汉坐在河畔,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对面坐着许青与老龟,许青嘴角勾起冷笑,老龟甚是拘谨。
这三人,便是莲叶上伪装青蛙的癞蛤蟆。
它们若不是待在莲叶上,许青倒真发现不了。
哪有蛤蟆蹲在莲叶上“孤寡”叫的道理?
这三个先前准备开溜,却被许青一句话打动,留了下来。
许青说,若它们敢走,便将此事写成文章,全给捅出去。
阳谷县人手一份,到时候,要死一起死,谁也跑不了。
现在,他们五个是一条绳上蚂蚱。
“你们所说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观三位尊容,虽丑是丑了点,可以旧壳尽蜕,已然算个人了,想必至少也得有五百年的道行,连你们都对那位惧怕不已,应该是个积年老妖?”
许青将自己心中推测说了出来,到了这一步,若是谁还藏私,那真是自找的不自在了。
想把麻烦丢这甩手就走?不可能!
虽说许青打死了蛇妖,也算与那位结了仇,但毕竟占着理,
蛇妖祸乱张府,被打死死有余辜,而那女子不同。
她是那位点名要追杀的人,将她藏在家中,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只是如今麻烦已赖上了他,索性不如与蛤蟆他们合伙,也好想些对策。
“君子有所不知,那位在武瞿时代便被封为神君,掌管铃铛山其中三十六座峰头,辖境足有四百里,便是阳谷县也无这般大哩。”蛤大说道。
“是哩是哩,听闻大虞立国之后,数度想册封那位做本朝神君,可那位便是不愿,无奈之下,只得册封了新神君。”蛤三道。
蛤二欲言又止,这种事情,本不该对这秀才说。
不过这秀才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若不把老底揭开,恐是真能干出些混蛋事来。
“君子,如今那位老神君已归隐山林,自称虎威山君。虽是山君,可在我们这些精怪眼里,半点不比神君差了。
神君他老人家不问世事,自打受了册封以来,就无人见着过,所以,暗地里,大伙都还是听那位山君的话。”
老龟见他们三人竹筒倒豆子,心下不甘示弱,免得将来地位低了,打算也倒些干货出来。
“君子有所不知,这三只臭蛤蟆未见过神君面貌,老龟却是见过的。
新神君真身是只白鹿,端的是祥瑞无比,令人仰慕万分,其座下有一恶霸,替神君她老人家行走人间,但有古怪,神君必定晓得,如今那恶霸……”
“咯哒——”
一声鸡鸣,老龟话头戛然而止,悄悄往许青身边挪了挪。
“你这臭鸡!作大死?滚一边去!”
许青正听得兴起,忽地被被大公鸡打断,心中恼怒。
回头瞧了眼不知何时摸过来的大公鸡,想也不想便伸出手,攥住了鸡脖子。
“咯哒!”
“滚边去!”
随手将大公鸡扔得老远,可大公鸡在半空便扑棱翅膀,又自飞回,许青也是无奈。
这大公鸡自他养父没死时便养着了,算是个念想。
若不然,早就杀了炖一锅。
许青正要让老龟继续说,就见老龟嘭地变回原形。
“君子,是老龟多嘴,新神君不问世事,咱们指望不上,还是想想对策,如何从山君手下留得性命吧。
这三只蛤蟆违背山君神谕,将那女子放在君子家中,便是杀头大罪,老龟奉命巡查路人,却与君子厮混一起,且知君子私藏那女子隐瞒不报,也是杀头大罪。
而君子是大虞秀才,私藏女子,虽不至于杀头,可恐活罪难逃。”
老龟言下之意,便是将几人绑的再紧些。
许青闻言,抓住其中关键。
老龟说他是大虞秀才,才不至于被山君杀头。
说是活罪难逃,却未说怎么个治罪法。
“老陆,我这秀才功名在山君那也有用处?”
“君子岂可小看自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山君他老人家纵是地位尊崇,毕竟也是大虞臣子。
既是大虞臣子,大必得遵守虞律法,君子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寻常山景野怪或许见了君子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吃下去,可山君那种地位的人物,知法犯法,与造反何异?”
“陆尊神说得不错,任你本事通天,但只要处在大虞国土,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武瞿那般的庞然大物,不也是被大虞推翻了?君子勿要焦虑,定无性命之忧。”
蛤二让许青放宽心,可他越是这般说,许青越是不能放心。
若真照他们所说,大虞律法不仅仅只是针对百姓,还真针对妖邪,那么这世上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妖邪作怪?
远的不说,就说狐仙庙那几十号人的性命,便如草芥般,说没便没。
要不是许青走运,躲过一劫,恐怕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果真如许青所料,蛤二还有话未说完。
“不过天下精怪多如牛毛,善的不少,坏的也不差,朝廷又岂能真全部管的过来。虽各地山水神灵无数,可有些精怪未必卖他们面子。
再者,有些邪祟精怪作恶,都是偷偷摸摸,死上个把人,吃个人心什么的,谁又知道是谁做的?
我这般说,君子可否明白?”
“!”
这蛤蟆脑子倒是好使,许青抓他把柄,他便抓许青要害。
其中利害不需言明,有些事情,放不上台面。
反正不论怎样,今晚过后,他们几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咦,老陆,以你得秉性,不是该悄悄找那山君报个信么?怎的愿与我们一道?”许青忽然问了句。
老龟闷闷答道:“君子一身正气,折服了老龟。”
心中却想着,连新神君座下那恶霸都被你这恶书生制得服服帖帖……
老龟还敢报信?报哪门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