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忍者凉鞋踏上了茶之国东部港口的土地，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在嘈杂的喧闹声中，神奈时臣带着几名随从登上了陆地。

“终于到了啊。”时臣一边观察着周围来往的人群，一边感叹道。

“要通知照美冥和吉川大圣么？”

“不用。”时臣拒绝道，“先走一走，看一看，听说四国城曾经被神奈天管理过一段时间，我很有兴趣......”

“了解。”

时臣的部下们不再多言，默默的跟随在他的身后，开始在港口行走起来。

当时臣一行人抵达港口的那一刻起，散布在四国城里里外外，如同蜘蛛网般笼罩整个城市的情报系统就开始运转起来，水影辅佐神奈时臣到来的消息被一层层的传递了上去。

很快，闲逛中的时臣就发现，身边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有雾隐忍者开始出没于周围，他哑然失笑，干脆原地等待了起来。

十分钟后，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来到了他面前。

“好久不见，父亲大人。”

“是你？”时臣诧异道，“你不是留在本部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自然有我的理由。”神奈天笑着说道，然后对时臣的随从们点头示意，“诸位先去报道吧，我待会再陪我父亲过去。”

等外人全部退散，神奈天才领着时臣在城内转悠了起来。

“在这里，我安排人暗杀掉了本地的一个混混头目。”

“这里以前是近海的一个黑市，河豚鬼就是在此处干掉了滝魁，地下杀手们的老大。”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北，曾经是照美冥带领绮川部，追击大海盗岩村丈的航线，没能一举干掉他，有点可惜。”

最后，神奈天和时臣来到了一座悬崖边，他指向西方茶之国大名府的方向，悠悠的说道：“还有那边，我还杀掉了上一代茶之国大名，乙尊主......”

时臣越过神奈天，点燃一根烟，静静的俯视脚下的大海，他的耳边回响着浪潮的轰鸣声，浪花翻腾，溅起万千水滴，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各色光彩。

“所以说你之所以能够镇压四国城，靠的完完全全是力量，是忍术么？”时臣背对着神奈天说道。

神奈天上前几步，和时臣并肩，说道：“不，我靠的不是力量，更不是忍术，那些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罢了。令四国城屈服于我足下的，是恐惧，是源自人内心处，对死亡本能的抗拒。”

“生命必须敬畏死亡，所以消灭敌人的生命，乃是赢的斗争最直观有效的办法。”时臣闻言叹息道：“但是务必谨记，不要把暴力当成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因为在某些时候，暴力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效果，反而会使事态更加糟糕。”

“这点，我当然明白。”神奈天也感叹道：“暴力无法解决一切问题，我坚信这一点，它甚至不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然而对人类，对生命来说，活着，才是最基本的。在许多人的一生中，他们除了活着，什么也没有。所以抹杀了他们的生命，就意味着彻底消灭了他们所代表的一切。”

时臣打心底里不认同神奈天的看法，他认为人的一生除了活着，还存在着许多更加有意义的东西。哪怕是庸庸碌碌的活着，苟且偷生的活着，也必然存在着精彩的东西，比如人性的闪光点。神奈天直接否认了一些庸碌者存在的意义，否认了他们存在的价值，这在时臣看来，完全是人生观、价值观上的扭曲。

不过时臣也不愿意直白的去反驳自己的儿子，而是选择了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纠正他。

“看看那个。”时臣指向远处的一艘破破烂烂的捕鱼小船，上面有一个年老的男人正在撒网，“那个渔夫很可能一辈子都在捕鱼，他的家庭收入很微薄，他无力供养子女去求学，他的生活水平仅仅停留在存活的阶段，他很艰难的活着，也很努力的去活着。他没有多少教养，没有什么学问，对社会而言，他几乎没有做出贡献，对忍村而言，这样的家庭也不大可能会诞生忍者的种子，更别说需要相当家庭背景的武士阶级了。”

“他对邻居的态度很可能会很粗鲁，对家人也不见得会有多么温柔，生活，不，生存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的脊梁上，但是他可能是家庭里唯一的支柱，他用自己的生存方式，教会了他的后代，要坚韧！要忍耐！要努力！要咬着牙活下去，狠狠的活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活下去！”

“苦难没有击倒他，贫穷没有打垮他，虽然看不到希望，但他仍然很努力的活了下来。然而究竟什么样的努力才是有意义的？单纯为自己而活，单纯为了生存而做出的努力，没有对集体、对社会、对国家创造任何贡献的努力，究竟有没有存在的价值？”

“小天，你不要被忍术蒙蔽了双眼。忍者的强大，不是建立在拳头上的，而是建立在心灵上的，建立在灵魂上的。战斗只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但却不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死亡是我们的归宿，但却不是我们的终结。这个世界，总会有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存在。”

神奈天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时至今日，他的心已经坚硬的如钢铁一般，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动的。

他缓缓说道：“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强大而感到多么的自豪，又或者认为自己是多么的高人一等。因为强，就是强。弱小不是罪恶，所以我们不能去指责一个弱者，为什么你这么弱小，以至于要遭受那么多的苦难？同样，我们也不能去指责一个强者，为什么要去制造苦难？这不公平，不是么？假如我们想要将强大和弱小放在一个天平上去衡量，那么就应该一视同仁。没有人会无聊到为被吃掉的兔子打抱不平，也没有人会专门为狮子撕咬猎物的动作而喝彩。但是人类，这种奇怪的物种，却总是将自己廉价的同情心赐予所谓的弱者。弱者被打败不是很正常么？为什么要同情他们？就因为他们弱小吗？那么为什么要去指责强者，就因为他们强大吗？这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慈悲，简直让我作呕。”

时臣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说道：“人类社会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持一个稳定的、和平的环境，保护弱者得以成长，不被随意的杀害，约束强者收敛其爪牙，不因自己的喜好而肆意妄为。如果人类失去了规矩，学习兽类的生存方式，那就不再是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但是人类社会制定的规矩，却让权利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神奈天淡淡的说道，“很没有道理不是么？权利来自大众，使用这种权利的资格却只属于少数人。”

时臣肃然道：“别忘记了，你也是这少数人的一份子！你、我，包括我们在内的这所谓少数人，其手中的权利不是为了欺辱弱者而存在的，而是为了保护他们而被集体所赋予的！你必须尊重弱者，尊重他们存在的价值，尊重他们的生命，并认识到，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很多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弱者，他们是因为相信你，才将那份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权利交托到你手中，他们相信你，所以才愿意跟随在你左右。人类之所以需要一个领头人，需要首领，不是为了将权利集中来剥削弱者，而是为了让这份集中起来的力量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保护弱者的作用！”

“保护弱者吗？”神奈天摇摇头，“固然，那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我相信，权利的集中，更多是为了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对我们忍者来说，之所以选出一个影，并且完完全全的服从他，难道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保护伞吗？如果我们制定规则，仅仅是为了保护弱者，那么忍者村存在的意义，就相当于用尊严去换取安全，用弱小去换取同情。为什么人类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为什么要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比他更强的人身上？”

“如果说影的使命，是为了保护忍者们，那么忍界大战的爆发是为了什么？那些因为一纸调令而战死的人们，他们的死由谁来负责？他们的冤魂何时才能够安息？”

“所以说，建立国家、建立政府、建立忍村，并选举出大名、大臣、影，其理由，并不是单纯的守护，而是希望，在他们的带领下，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如果我们的首领将全部精力集中在保护弱者的方面，而忽略了发展，忽略了进步，那么弱者将永远都是弱者，强者依旧还是强者，一道名为规则的围墙将他们隔开，美其名为保护，其骨子里，却是圈养弱者的屏障。”

“这道名为规矩的围墙上，沾染了弱者的鲜血！这座名为保护的屏障上空，充斥着弱者的哭喊声！”

一番话说下来，时臣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面色不愉，变得纠结无比，直至最后面无表情，沉默了下来。

而神奈天还在继续说着：“所以说，人类集体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保护弱者，因为那会使弱者失去前进的原动力当生命不被自己掌握的时候，为了活着，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变强！穷人会为了富有而努力学习知识，败者会为了复仇而拼命训练自己，我们所能提供的，不是保护，我们需要提供给他们的，仅仅是进步的途径！成长的大门！所以我们的先辈们创立了忍者学校，为的不是将孩童们圈养保护起来，而是让更多人都有学习的机会，灌输给他们完善、良好的世界观，让他们认知到，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不管他们的忍道是什么，不管他们的理想有多么高尚，不管他们未来能有多么高的成就，他们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活着。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掌握保护自己的力量！”

说到最后，神奈天一指那名渔夫，说道：“他的生命有意义吗？有价值吗？没有！为什么没有？因为这个人类社会所制定的规则，法律，限制了他成为所谓的人上人。要想打破自己的命运，他需要知识，但是他没有学习的途径和经济他需要勇气，但是他被生活的压力压垮了脊梁他需要机遇，但是他没有抓住机遇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大商人们把持着商路，打压刚出道的小商人。贵族们抱成一团，敌视、排挤着他们眼中那些乡巴佬，掌握知识的人看不起白丁，掌握权力的人看不起平民，掌握财富的人看不起乞丐。这种支撑他们，让他们有底气能够看不起弱者的力量，同样也是世人疯狂追求的东西，蕴含着进步、成长、变强的原动力。在我们的身体中，凝聚着远古时代的先辈们，与凶猛野兽、与残酷环境搏斗的精神，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一种名为进化的血脉。每个人都愿意变强，没有人想一辈子懦弱下去！所以，是时候做出变革了，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精彩起来，让这个世界多一点机遇，让每一个人，都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让一个城市、每一个乡镇里，都坐落着我们忍者的学校！让每一寸土地都插满忍者的旗帜！让下一代的孩童们呼喊着忍者的口号！要让商人们的金钱为了进步而消费！要让贵族们的政令为了变强而制定！”

“让变革的声音回响在东海道每一个角落！”

“让革命的火焰将新时代那禁闭的帷幕燃烧！”

“新的时代，需要新的声音，我们忍者将会是新时代的主角！我们驾驭着历史的战车，任何敢于阻拦者，都被碾的粉身碎骨！”

时臣听得头皮发麻，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神奈天的话，或许是对的。

这个世界充满了枷锁，这个时代遍布着荆棘，然而先行者们，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根本不愿意去开拓前进的道路，他们只想着躺在权利和财富的床铺上，享受着他们半生拼搏下来的鲜美果实。二代目火影开创了忍者学校制度，极大的改善了忍者的培育制度，让更多人能够成为忍者，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强者”，然而也仅限于此了，来自各界人士的反对，使忍者学校的扩充遭到了莫大的阻碍，一个忍村只需要一个忍者学校就足够了，不是么？一个忍者学校，一学年只能够招收不到一百名学员，在这不到一百人中，会有十分之一的人被劝退，十分之一的人退学，十分之一的人无法毕业，最后留下来的，又会有一部分人一辈子停留在下忍级别，一部分人死于战斗，能够脱颖而出的，活到最后的，永远只是极少部分天才。

为什么不号召甚至是强制各界人士支援忍者的教育工作？为什么影响力扩及一个国家的忍者村，其培养机构仅仅占地不到国家的百万分之一？因为旧时代的那些人在畏惧！他们畏惧忍者的力量，他们清楚的认知到，未来将摧毁他们统治的，不会是代表了信仰的僧侣，也不会是代表了权贵的武士，只会是那些无法无天的忍者！他们代表着奇迹！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梦想着世界和平，也有的人想要摧毁世界，然而，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要打破世界的格局，从来就没有人如此深入的指出，限制世人进步的，其实是“保护”他们的规矩和制度。但是现在，神奈天站了出来，他不是为了自己，当然也不是为了世人，他的目的，已经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精彩起来。

“三代目水影的统治，是落后的！”神奈天坚决的说道，“所以我杀了他！而现在，父亲大人，我需要你的帮助，将你的力量交给我，让我能够完成变革，带领雾隐村，带领东海道，推开新时代的大门！”

啪嗒，香烟从时臣的指缝中脱落，摔在地面上，迸溅出点点火星。

他茫然回首，恍惚中发现，神奈天那曾经熟悉的面孔和眼神，如今却变得陌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