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刚才吵架的事情,当然,更不会提起杨茵绛了。
虽然独孤后以术士观相之言,断绝了杨茵绛嫁入皇室的可能性,但是杨铭和杨茵绛对这种事情都不是很在意。
很简单,因为这种事有操作空间。
只要独孤后哪天回心转意了,再换个术士给杨茵绛相一回面不就完了?至于结果,肯定由不得术士随便乱说。
这时候,杨铭才真正明白了岐晖的重要性。对方的那张嘴巴,有时候胜过千军万马。
至于怎么能让独孤后回心转意,杨茵绛说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一直等到晌午,杨坚才返回了永安宫。
见到杨铭后,杨坚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这孙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他最宠爱的嫡孙。
不过这时候的杨坚,已经不会再当着杨铭的面与独孤后谈论任何正事,毕竟经过刘昶一事后,他已经见识到杨铭心智的可怕。
他不希望孙子小小年纪,脑袋里就装那么多整人的法子。
直到杨铭离开之后,独孤后才将上午与长女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
“怎么样?元妃才走了多久?他就这么心急了?最近宫里的流言,果然不是无的放矢,他竟然说动丽华来给他求情。”
杨坚刚见完自己的宝贝孙子,本来心情大好,结果听完独孤后的话后,心情瞬间变得糟糕。
最近宫里有一些贱婢在传言,说是元妃之所以薄命,是因为杨勇手底下有一个术士,给元妃种了一种毒蛊,这种毒蛊不至于立即要命,但会一点点的蚕食元妃精气元神,直到气血枯竭。
而太医院给元妃最后的定论,就是肾元衰竭之症。
虽然那些传谣的贱婢,已经被独孤后私下杖死,但是这些流言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杨坚虽然不信杨勇会这么做,但是杨勇手底下那帮人就未必了。
太子无嫡,是杨坚心里的一根刺,他和独孤后一样,都无法接受东宫嫔妃以扶正的方式,来将庶出子转为嫡出。
什么是嫡出?嫡出是一生下来就是,而不是生而为庶,却以某种方式改换身份。
“前段日子你让明达(杨爽)去东宫,瞧瞧睍地伐最近都在做什么,你猜睍地伐说了什么?”
杨坚常常叹息一声:“他又说什么混账话了?”
“呵呵......”独孤后冷笑道:“他说: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
这句话中的好妇,指的是元妃。
事实上,当年杨勇的婚事是杨坚订下的,独孤伽罗只是帮着参考了一下而已,
但是杨勇不敢骂杨坚,于是就在卫王杨爽的面前抱怨自己的阿娘独孤伽罗。
而杨爽本来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情,但他是独孤后抚养长大,与独孤后感情最深,所以就没有隐瞒。
杨坚听完,出奇的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寝宫就寝去了。
翌日,朝会过后。
独孤伽罗在杨坚的授意下,将高颎召至永安宫。
高颎不是外人,很大程度来说,他能有今日地位,与自身能力当然息息相关,但也极大程度上是仰仗独孤伽罗的全力提携。
“坐吧,在我这里无需见外,”
独孤伽罗摆了摆手,示意高颎就坐,而她自己,则是一脸平静的盘膝坐于蒲团,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口中低诵着佛经。
高颎见独孤后,仍是以旧时的主仆身份,所以他在这里很自然。
见到香炉里的熏香即将燃尽,便从宫女手中拿过新的香片,置于炉中。
独孤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许久后,
独孤伽罗诵经完毕,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下方的高颎笑道:
“本宫方才所诵经文,是南方天台宗智顗(yi)大师所撰的《净名经疏》,是阿摩(杨广)返京时给本宫带回来的,每每诵读此经文,有助于本宫扫除心障,洗涤神华。”
高颎赶忙道:“晋王有心了。”
独孤后点了点头:“当年旧陈故地反贼四起,至尊先是令杨素率大军平叛,然效果并不理想,直到阿摩就任江都,拜智顗大师为师,受菩萨戒,领法号总持菩萨,又广招南方学者整理藏书典籍,收拢士子之心,这才使我大隋南方安定。”
听到这里,高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圣后一个劲的夸杨广,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特意召见,恐有大事。
高颎道:“晋王怀柔江南,稳我大隋国本,解君父之忧,乃至孝也。”
他故意忽略杨广的功绩,只说对方孝顺,就是怕独孤后借机再把杨广往上捧。
独孤后淡淡道:“至尊与我都信佛,你也信佛,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人假信佛,你知是谁?”
“太子与诸王皆是虔诚之士,断不会有丝毫假意,”高颎赶忙硬着头皮道。
他的嫡女是太子的嫔妃,太子杨勇在大兴善寺调戏女子的事情,他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
自然猜到独孤后想拿这件事来暗贬太子。
这个问题本来就不应该有答案。
独孤伽罗也没想着能从高颎口中得到答案,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让高颎心里有答案。
两人相识几十年,彼此心照不宣,我在说谁你心里清楚。
“刚才你说晋王孝顺,这一点,本宫是认同的,”
独孤伽罗继续道:“但是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个人在骂他的阿娘,还说什么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来,独孤你来评评理,我的五个孩子里,谁的媳妇不好了?”
此时的高颎再也坐不住了,扑通跪地道:
“断无此言,圣后岂可听信流言中伤,而疑亲子?”
“流言?哈哈哈.......”独孤后的笑声让高颎心里一阵发毛。
高颎彻底慌了,这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说这个话的人肯定是太子杨勇。
真是要命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啊?
“好了好了,别跪着了,”
独孤伽罗缓缓起身,亲自上前将高颎扶起,面带微笑道:
“你追随本宫二十余年,同心同德,从未让至尊失望过,而我也从未将你视作外人,当年右卫将军庞晃及左领军将军卢贲等人诬你谋反,我曾与至尊言道:就算天下人皆反,唯你高颎不会。”
“后来开皇十年大旱,又有尚书都事姜晔、楚州参军李君才上奏说:水旱不调,罪由高颎,本宫立即将此二人废黜。”
“你知为何?”独孤伽罗自问自答道:
“因为于本宫而言,论心腹者,唯独孤公一人而已。”
高颎顿时心如死灰,他猜到独孤后在暗示他什么了。
暗示他要像从前一样,唯独孤后马首是瞻,无论任何事情.......
“臣蒙受隆恩,唯死可报!”
高颎再一次跪地叩首。
这一次,独孤伽罗没有拦他,而是居高俯视,望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亲信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