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门线都踩断了,这好家伙,使得劲可真不小!”
千斤顶撑起的车下,从机修厂来的王师傅从车底滑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一旁的李峰说道。
李峰点了点头,掏出口袋里的大前门,给王师傅递了一只,随口问道。
“转向机那边呢?”
“蜗杆滚轮指销脱落了,和涡轮脱离,所以才这样!”
王师傅随意的拨动了一下方向盘,就跟事后的阿坤一样,软趴趴的随拨而动,看起来比有电动助力转向的方向盘还要轻巧。
“油底壳漏了,羊角也断了,这下要大修了,几个部件里,也就油门线有备用的,油底壳和羊角,可以找你们厂里的车间定做一个,图纸有现成的,蜗杆等会儿拆了,把指销装上,应该还能用!”
美滋滋的抽着烟,老师傅挥了挥手,几个一旁带过来的维修工,一拥而上的开拆。
现在的情况简单点说,就是方向盘连接杆,和转向机连接处,发生了脱臼,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李峰特地安排三轮车,把这些维修师傅接到驾校里的中巴车维修车间,目的么,就是为了避开厂里的维修班。
现在明显怀疑有专业的维修工参与,李峰是不会再找他们,不是担心贾师傅,对于他的职业操守,李峰还是相信的。
但他手底下带的那些人,情况就不好把握了。
相当于公安的异地用警,查处本地案件。
“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远远的看着拆着车身上的零部件,李峰感觉有些心疼,这TM还要找车间定做,搓好都不知道要耽搁几天了。
王师傅微微颌首。
李峰不用轧钢厂的维修工过来,他就猜出了可能有些问题。
靠着面前这年轻人,他带队去了一趟两会,支援维修保障,不说获得的荣誉了,工级都给提高了一级,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不排除,那玩意,开到修理沟上边,熟手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
弹了弹烟灰,王师傅面色有些慎重,对于这样的同行,拿着手上技术去做下三滥的事儿,他也是看不起的。
“像这样的情况,按照您的技术来说,能否帮忙判断下,时间上,比如会是前天,还是大前天做的手脚?”
“中间的过程,时间上应该是很短的,这地方毕竟是吃力的点,像你们这样用车的频率,而且这些新人,动不动就原地转向,我估摸着,应该是昨晚,或者今天早晨!”
“这里的指销,自然脱落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毕竟它跟刹车一样,都很重要!”
王师傅双手比划着简单易懂的手势,表示这样的行为对于转向构件承受度的损害,语气中比较笃定。
刚才检查的时候,还感觉,没什么,虽然少但也不是没发生过,但现在李峰都这样说了,他反而愈发肯定了。
“感谢,有您的帮助,我这边能尽早的把事情弄清楚,有这样人在身边,太危险了!”
“等会儿,麻烦您帮忙把其他车辆也检查一遍,中午饭和晚饭,我们包了,再给你们加个餐,马上安排人去全聚德,给你们整两只鸭子!”
把那包大前门直接推到老师傅面前,人情归人情,但下边人干活,也得喂点精神食粮,李峰不喜欢画大饼的领导,自己当了领导,也知道下边人怎么使才会出力。
“全聚德算了,便宜坊的就行,谈不上麻烦不麻烦,把他们几个嘴给堵上就行!”
站起身重新戴上手套的王师傅哈哈大笑的摆着手,也没跟李峰客气。
“哈哈哈,行,便宜坊就便宜坊,再给你们打包几个鲁菜!”
事关安全事故,容不得一丝马虎,李峰宁愿驾校出一点小钱,也要把这些隐患给排查掉。
丧心病狂的对面,用着下三滥的手段,李峰不怕那些受指使的学员受伤,但上边正关注着驾校进展,隔三岔五出事,对发展就有影响了。
“加紧干,人李科长可还是记着咱们的,中午晚上给你们加餐便宜坊烤鸭,别磨洋工!”
王师傅的一声吆喝,可是把这些修理工的干劲给提了上去,面对李峰,各个带着笑脸,这样的好事儿,巴不得每天都来一趟。
跟姜副处交代了一下,查出的问题,安排好他们这些人的伙食。
李峰盘查了一下,门口的登记记录,原来公交公司的守门员是个老大爷。
姜显达因为考虑到本身地就是公交公司给的,他也不好意思,抠抠索索这点工资,让别人说闲话,所以也没社会输送人才,继续养着。
对于空白的访客记录,李峰也大概猜测到,也没说什么,简单的例行询问,夜间门口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昨晚,今早?”
“会不会是白磊自己干的?”
姜副处看着登记本,首先,就怀疑到白磊,他是小车司机,也是有一些维修功底的,这个时间很短,没有其他人进出的情况,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信不信,真找他谈话,一定有很多人能够作证,他昨晚肯定跟人在一起,今早也是卡着点来的,这叫不在场证据!”
李峰摇了摇头,嫌疑最大的那个人,一定做好了一系列的后手,直接询问,反而会打草惊蛇。
想想白磊初次见面时那大少爷的做派,能有多少技术在身上还是另一回事。
“内外勾结,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呐!”
“甭急,这事儿,应该还是在厂里,那个杨副科长,这些天,一直被我按在楼下,搞不好,人家那边还是做出了点“成果”的!”
自行车蹬成了风火轮,后座边的麻袋里,装着卸下的油底壳,李峰一路朝轧钢厂飞奔而去。
把配件和图纸交给了锻造车间,让他们多做几个备用。
李峰中午,特地找贾海杰,约了他爸贾师傅,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的饭。
“不可能,这几个徒弟心性很好,我挑徒弟都是看重这点,脑子笨点可以慢慢教,应该不是他们干的,都有家有口的,就指着吃厂里的这碗饭!”
贾山河饭吃的也不香了,一旁的贾海杰也放下了手中筷子,这才了解,李峰咋不跟媳妇一起吃,而是让自己带上老爸来。
“我知道,您对他们寄予了厚望,但蜗杆滚轮指销,一般可很难出现问题,每个月车辆您也是带人去检查过的!”
“唉~,李科长,你几个意思,你还怀疑我爸?”
贾海杰怒瞪双眼,就差指着李峰鼻子骂人了。
“你别说话,他们几个在那边吃呢!”
没等李峰解释,贾山河就一巴掌拍儿子脑后,这个事情,有多棘手,他是知道的,作为专业维修的师傅,哪个地方容易出问题,哪个地方不容易出问题,这还是分得清的。
李科长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车辆每个月他带队去检查,刹车和转向,都是重点关注的地方。
但几个徒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传授技术,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老一辈大师傅,带徒弟,哪个不观察个一年半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可不是今天才出现。
“我就说说,反正我爸不可能,那几个小陈、小郑、我感觉都还不错,会不会是你猜错了,这玩意不好坏,也不是肯定不坏的!”
贾海杰瓮声瓮气的解释着,作为儿子,他是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
爆了胎自己都会被一顿狠抽,这样心疼车子的人,怎么会故意损坏车辆。
皱着眉头的李峰,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如果李怀德那帮人,真找了厂子外头的那些人,那真是大海捞针了。
“杨连元下来后,我看隔三岔五观察你们修车,会不会他跟那几个搅合在一起!”
李峰的潜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相信您,贾师傅,但是对于下边的几个徒弟,他们的心思到底如何,还是有待商榷的。
“他学个屁,这东西光靠看,能看出来什么,我爸要是不想教,欸~!”
“会不会他们教那个杨连元,然后他去干的?”
像是反应了过来,裹着小脑的贾海杰,用着常人不能推断的想法,匪夷所思道。
“你往哪扯,人大小也是个副科长,会干这事儿?”
贾山河就差一筷子朝儿子抽过去了,这狗脑子想到哪里去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儿子,一辈子就是开大车的命。
贾海杰撇了撇嘴,只能闷下头继续吃饭,对于厂里的这内部纠纷,他是知道一点。
至少,全科上下,都知道,李科长跟杨副科长是不合的,只是没想到,本来在漩涡之外的维修班,竟然会被牵扯进去。
……
轧钢厂机关楼顶楼。
此时午饭时间,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所有档委一个不落,此时全在这里。
午饭时间,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提出,会议解散,先去把饭给吃了。
哪怕是杨厂长,此时也有些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坐在后边的秘书,那手中的钢笔,跟会议记录本都快擦出火花了。
“杨连元虽然是半路出家,对车辆知识了解的不够深入,但他原来是干什么的,抓安全的,安全监管,这事儿,还是能做的!”
稳坐钓鱼台的李怀德,轻描淡写的一个开头,江海涛就顺着他的话茬,炮轰了过去。
“堂堂一个副科长,一直在楼下学修车,开车都轮不到他,你说他不懂,我信,但练车的机会都不给,他又怎么能学会,是不是这个道理!”
用力的摊了摊手,手指节和会议桌连连磕碰,发出嘈杂的声音。
“没错,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修理班的呢,前些天开会,那衣服上一身油污,这是把他当干部么,干部做的是管理,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工人去做!”
谈了谈烟灰,另一位档委委员,接着继续拱火,反正就是让杨厂长,今天是甭想有台阶下。
“好了好了,谈论的是这起事故的事情,现在驾校和运输科,那是两套班子!”
冥思苦想的杨厂长,也架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炮轰自己,现在的他,也很懵逼,等人都到齐了,才知道是驾校出了事故,现在的他很被动。
“我建议,先搁置,这不是才中午么,大家先去吃饭,等驾校把事故报告给整理好,再进行讨论!”
说吧,杨厂长可能是受不了,双手撑起桌面,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秘书也停下了手中的钢笔,左手伸向桌旁的笔帽、
“这事情迫在眉睫啊,我去的时候,俩教练,一人就光写份检查,这管什么用,这就是没有监管下的驾校,出了事故,就忙着盖盖子,要不是我正好在财务科,今天大家谁都别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海涛收到了李怀德眼神,赶忙站起身阻止,这人好不容易到齐,私下里的交易都达成了,就差临门一脚,哪里会把最重要的人给放走。
“驾校现在在外头,虽然是分离了出来,但都是开车的,也没分家,我看,不还是拿着学费给他们发奖金么,这不单单是一个驾校的问题!”
“两个学员现在都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家属都是厂里职工,交通委员会还有上级部门,不都很关注驾校的进展,这事情要慎重对啊,杨书记”
李怀德跟着钉上了一颗钉子,这已经是包含威胁的话语了,你可以走,党委会也会正常投票,你哪怕不同意,这事情,于公于私,他都会汇报上边。
而且是越过你这个厂长,把两个部门,真正的割裂开,甚至,还要撒把盐,纳入到后勤处监管。
杨厂长瞬间脸色漆黑,李副厂长的话,他哪里会听不懂,但现在一切知道的消息,都是对方说出来的,这让他如何处理。
“张秘书,先别记了,去给大家倒杯水,天热,有些上火,泡菊花的,姜显达上次升到副处,不是给秘书办送了一些么,正好大家伙都尝尝!”
面对咄咄逼人的这些委员,眼瞅着原来的那些墙头草,都跟李怀德穿一条裤衩了,他已经觉察到,这次的问题,其中肯定隐藏着更深入的东西。
都是聪明人,听出了杨厂长这是要呼叫外援了,摆明了让秘书去给驾校打电话询问情况了!
大部分委员的目光,落在了李怀德身上,他这不走,让倒水,谁也不敢跟杨厂长硬呛,那就是明确翻脸的意思了。
老神在在的李怀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这些人目光里的意思。
但身居高位,哪怕是斗争,也得保持最起码的体面,讲究的就是一个肚量。
现在己方遥遥领先于同行,这么短的时间,加上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出问题,已经被按死的驾校和运输科,还能翻上天不成!
“嗯,是得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