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车祸’事件,厉枫一直破解金手指,并没把洛夜的话放在心上,金人早晚都会南下,位于社会底层的百姓,早跑晚跑区别不大。
自残已被证实不起作用,危险事件也不是天天都有,厉枫成天在街上瞎溜达,可是始终不得其法。
七八天后,厉枫百无聊赖靠在街角晒太阳,厉裴氏满脸愠色悄无声息地出现,随后将厉枫带回家中,并让他跪在堂屋领家法。
这几个月时间里,厉枫与厉裴氏相处和谐,第一次看见祖母发怒。
“娘娘,我犯什么错了?”厉枫跪在地上满脸不解,教育小孩并没什么定法,听说有些家长下雨天莫名其妙开打,所以有时候揍小孩没理由。
“老身还是太纵容,陈记茶舍外面发生的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厉裴氏手握藤条,居高临下地质问。
“呃...又没什么大事...”厉枫挠头瞅了一眼,他猜测是陈天正长舌头,自己回家隐瞒不报,也是不想祖母担心,也不知对方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啪的一声,藤条抽在厉枫后背。
厉裴氏责道:“还不是大事?你爹在外从军、母亲早丧,倘若你有什么好歹,厉家香火不就断了?如此大事胆敢不报?是不是想气死老身?”
“不是...娘娘,孙儿虽被撞,但身体无碍,怕您担心才没说,孙儿这几日不是好好的吗?您别听外人胡言乱语。”厉枫指着自己解释。
“你懂什么?人被马车撞岂能无虞?没留下外伤定然有内伤,老身一会去请李大夫,真是不省心...”厉裴氏痛心疾首地摇头。
厉枫赶忙相劝:“娘娘,孙儿真的没事,不必麻烦李大夫。”
“你涉世未深,被那外乡人三言两语打发,陈掌柜好言争取汤药费,结果你倒好...”厉裴氏秀眉紧蹙,跟着揶揄道:“要真有什么后患,看你找谁哭去...”
“洛先生说他在陈留...”
厉枫话未落音,厉裴氏伸手打断曰:“哄骗孩童的话,真当老身会信?还不把详细情况道来?”
“哦...”厉枫跪在地上乖巧点头,他轻声细语将当日经过大致还原。
在讲述过程中,厉枫刻意强调陈天正的贪婪,并且把洛夜那重要消息重点提醒,弱化自己被撞的身体感受。
厉裴氏听后果然中计,陈天正的贪婪她不关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则消息上,究其原因还是担心儿子的安危。
前些日子,厉阳托人来信,言他此时最近在相州一带活动,若是金军此时卷土重来,赵国那些力量未必顶得住。
“金人贪婪狡诈、出尔反尔,那个姓洛的话可能性很大,你这段时间就别上街了。”厉裴氏沉声嘱咐。
厉枫扭着头小声问:“娘娘,白马城池小墙壁矮,定然挡不住野蛮的金人,我们要不要先逃?”
“逃?就我们祖孙俩,能逃去哪里?你爹此时就在相州杀敌,咱们祖孙得等他一起走。”
相州与滑州一水之隔,厉裴氏猜测相州赵军如果挡不住,很可能会渡到南岸守黄河,两三年前赵军就这样布防。
厉阳南渡就能母子团聚,即便死也能死在一起,厉裴氏生性刚烈不怕死,但怕死前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不是...听闻军中令动如山,我爹不能私自离队吧?那样可就成了逃兵...”厉枫小声嘟囔。
“你爹英雄盖世,怎么可能当逃兵?老身是觉得相州若守不住,回师白马守黄河的可能性很大。”厉裴氏争辩回答完,突然回味起厉枫刚才的话,心说这孩子知道真不少,难道是这段时间在街上听书的缘故?她话锋一转皱眉发出了灵魂之问:“枫儿你被马车撞飞倒地,究竟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
“我...不知道...也许是祖宗保佑?亦或是娘娘平日行善积德?”厉枫胡话信手拈来。
“真是怪哉,你待在家不准乱走,老身去请李大夫来一趟。”厉裴氏说完就将厉枫扶了起来。
厉枫见厉裴氏怒意消散,便陪着笑脸凑上前:“娘娘,真不用...”
“嗯?”厉裴氏露出了不容置疑的目光。
李甫同不久上门诊脉,得出的结论自是厉枫身体强健,甚至比上次诊治时还要好,厉裴氏这才放下心来。
厉枫每天被锁在家中,厉裴氏替换他每日上街,而且定时在黄昏过才回家,每次都会带回些粮食,然后藏在卧房的暗格里。
凭借丰富的生活阅历,厉裴氏在偷偷摸摸屯粮,她深深知道钱财在乱世无用,只有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去年底,国论右勃极烈(国相)、都元帅完颜宗翰(女真名黏没喝)、右副元帅完颜宗辅(女真名讹里朵)、都统完颜娄室(女真名斡里衍),集结军队分东、中、西三路南下再攻赵。
二月底,东路潍、青等州陷落,西路京兆府、凤翔府等地失守,唯中路有赵国重兵设防还在坚守,但金军东西两路,正向中路展开合围,地处黄河沿线的相州、滑州等地,局势异常紧张。
三月中旬,金军消息传到滑州,白马城人心惶惶。
售卖粮食的店铺,直接被衙门封存征用,只有少量奸商在暗中售卖,但价格提高了十数倍,官商勾结大发国难财。
城中百姓因为断炊,陆续有人弃家逃亡,没逃走的基本都有存粮,好在厉裴氏准备充分,让她和厉枫不会挨饿,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县衙以前线战事吃紧,官府筹集粮草困难为由,派出差官挨家上门‘借粮’。
咚咚咚,厉家房门也被敲开,随后两名差官不由分说闯进来。
厉裴氏将厉枫护在身后,拱手行礼明知故问道:“不知两位官人来此何干?”
领头衙差淡淡说道:“前线兵粮短缺,县中府库已无余粮,我二人奉知县相公令,向城中百姓每家借粮十石,快带我们去取。”
“十石?老身家里真没有,请官人去别家借...”厉裴氏作揖行礼。
那衙差虚眼反问:“每家都要出粮十石,前线将士给你们保平安,是可以讲条件的?”
“可老身家里真没有...”
厉裴氏话没说完,另一名干瘦的衙差冷笑:“如果粮食不够,就拿其它东西来凑...”
“这...我儿子也在相州从军,他奋勇杀敌很辛苦的,两位官人能不能通融通融?”厉裴氏拱手讨人情。
“辛苦?俺们不辛苦?一码归一码,从你家借走的粮食,没准也是你儿子的口粮,六儿,老人家腿脚不便,我们自己进屋取。”领头衙差说得不耐烦,朝干瘦的徐六挥手示意。
“你们等一等。”厉枫听得双目赤红,瞪大眼睛站到祖母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