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饶是方锐早有心理准备,可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还是被震撼了下。
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却能做到这般的行军速度,那贼匪头子李玄通,是个能人啊!他心中暗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如此刚收到消息,就过来告诉方兄弟了县衙紧急召集,要求我们衙役、捕头出巡,弹压不法,措辞极为严厉”
江平安苦笑着摇头:“我本以为,还能有几日缓冲,却不想”
显然,县尊急了!若是被太平贼破城,他官帽子绝对是没了,甚至小命不保,还要搭上家人
这般处境,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对下面人狠狠加码。
若是江平安再拖延不去,一身官皮丢了都是轻的,更严重的,可能被立为靶子,杀鸡儆猴。
是!官府方面高层战力损失严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算几个捕头衙役,还是不难的。
“这边我已经交代过,那负责兵役的人,即使拉壮丁,也不会找上方兄弟”
江平安说到这里,顿了顿,如交代后事般,恳切嘱托道:“若是我有万一昨晚交代的话,方兄弟,勿忘!”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开。
方锐看着阳光下江平安的背影,怔了下,旋即摇头:“看来,昨晚没醉的,不只是我”
“真是这世道,无论是人是鬼,都在演啊!”
虽是清早,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笼罩大地,到处一片亮堂堂,可就在这般大白日中,微风中不时带来叫骂声、哭泣声,绵绵不绝。
方锐叹息着转身:“乱了!这世道彻底乱了啊!”
返身回屋,方锐压下心中的些许烦躁,面上恢复了镇定,智珠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作为家中的主心骨儿,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能乱。
“就是这般,今早,太平贼已经围城了。”方锐也没瞒着,说出从江平安那里得来的消息。
“竟这么快?!”
“这可如何是好?”
方薛氏、三娘子都有些慌乱。
是的,三娘子也不例外她是女强人不假,可遇到这般天塌一般的大事,还是会破防的也或许是跟了方锐,有了依靠,性子不自觉软弱了些。
当然,慌乱只是短时间,她们看到镇定的方锐,很快,就重新冷静下来。
“锐哥儿,这之前虽然你也说过,但,真的没事么?”方薛氏问道。
三娘子也是忧切地看过来。
“真没事。”
方锐想了下,觉得应该给两人吃颗定心丸,便将事情剖开了来讲:“咱家已经准备得很好了。有银钱,吃的不缺,武力也有”
何止是有?
他真正实力,乃是六品,实打实的中三品,一只脚迈入常山县顶层的存在。
这就是底气。
“退一万步讲,即使太平贼破城而入,城中最乱的时候,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强人,也不会失心疯了,盯上咱们这般的普通人家有那个功夫,去抢当铺、钱庄、大户人家,不香吗?”
“来的,最多也就是一些乱兵,地痞流氓可这些人”
方锐摇头:“土鸡瓦狗,弹指可破耳!”
他说的是实情。
可以说:只要老实些,不太跳,哪怕只是入品武者,都有不小的可能,在城破后最乱的那段时间躲过去。
更别说方锐了,以他的实力,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的,庇护自家这般的一户普通人家,绰绰有余。
看到方锐自信的模样,方薛氏心中安定下来,三娘子亦是如此,眼中满是崇拜、倾慕。
方锐这般拆开来讲,分析一下,她们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就连县城被破,最坏的情况,都似乎没什么影响,那还担心什么?
所以,就完全不慌了,甚至,还有闲心,坐下来,继续做着针线活。
方锐看到这一幕,目光柔和:果然,无论太平时节,还是乱世,总归是实力至上有了力量,在哪里都不怕
“娘、三姐姐,我将那个朋友的家眷喊过来,和你们认识一下吧?”
这边距离江平安家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其实,方锐在这边盯着,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可喊来江嫂嫂,和方薛氏、三娘子说说话,认识一番,也能让她们转移注意力,少忧心感怀一些外面的事情。
“好。”
方薛氏、三娘子自是答应。
出门。
方锐去往江平安家。
没走两步,见到一个身上有些痞气的街溜子,身上却穿着皂衣,胸口一个大大的差字,大摇大摆,如横行的螃蟹一般,身后跟着一个跟班。
可见了方锐,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瞬间收敛,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低头哈腰,很是客气。
“这位是方锐方爷吧?!江衙役和我特意提过您的哦!”
说着,他一拍脑门:“小人姓严,单名一个松字,您叫我小严就成。”
其实,江平安交代过,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江平安有意无意提到过,方锐至少是入品武者。
本来,即使如此,也不应该让严松这般放低姿态的。
可
昨晚,他动作慢了一些,没来及行动,却不妨知道:有几个狐朋狗友的地痞流氓,骤然成为差爷,一朝得权,拎不清身份,然后就被打杀了。
很显然,癞痢刘并非个例。
这就给严松敲响了警钟。
所以,即使他没那个脑子,前车之鉴,也会教他识时务,认清局势。
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锐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严松如此客气,可也不会摆脸色,更不会没情商地直称小严。
“是我严兄弟有事就忙,我去江衙役家串串门,不耽误你办事”他也没想着和这人搞多深的交情,随意说上两句,就告辞离开。
身后,还能隐隐约约的声音。
“严爷,即使有江衙役的关系,可看现在这局势,那位自身难保,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咱有必要,对一个靠着他关系的人,这么客气吗?”
“呸!你小子知道个屁?!我可是听说了,人家至少也是入品武者这世道啊,无论怎么变,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拳头为大”
方锐来到江平安家,将来意一说,江嫂嫂自是欣然答应,带着两个小不点,一起出门。
两个小不点,一个男娃,七八岁大,名叫牛墩还有一个女娃,不过五六岁,和方灵、囡囡差不多的年纪,叫小豆芽。
这个时代,名字大多就是这般,朴实无华,有一些取贱名儿,好养活的意思。
锁上门,方锐领着江嫂嫂三人过来。
来到院门前,突然听到,左手边的院子,传来哭泣、哀求的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
“赵婶?!”
方锐目光一闪,心中有了些猜测:“江嫂嫂,你先进去,我去那边看看。”
“小方你和赵婶儿认识?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有事也能说上句话。”江嫂嫂道。
“也行。”
方锐和江嫂嫂三人来到旁边院子,进门。
就见到:
头发斑白的赵婶身形佝偻,跪在地上,拉着严松的胳膊哀求道:“差爷啊,我家真没钱了,能不能缓缓?欠着,我签字画押”
旁边,是两个女娃,一个八九岁,一个十二三岁,面黄肌瘦,看着怯怯的,手拉着手瑟缩在一起,如同两只鹌鹑。
“没钱?这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嘛?可以拿人抵”
“严兄弟,”
方锐轻叹一声,开口道:“我和赵婶儿认识多少钱,我替她们出了吧!”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对三娘子这家熟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出手,拉一把的。
那跟班正要说话。
严松拉了对方一下,脸上赔出笑脸,抢先一步开口道:“哎,方爷,瞧您这说的?我哪能收您的钱?”
“这事就算了。来,赵婶儿,您快起来,”
他蹲下身子,双手将赵婶搀扶起来,还和善地给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嗨,您和方爷有交情,怎么不早说?不然,也不会闹成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这番变脸功夫,当真是厉害!
峰回路转,事情就这般轻易解决了,赵婶儿整个人都懵住了。
就是旁边的江嫂嫂,都看得脸皮抽抽不过,在心里,却是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行了,我也不能让你难做,这些钱拿去喝茶。”方锐取出一把大钱,塞了过去。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不想为这点小事,欠下人情。
“嗨,您真是讲究,谢过方爷赏那,您忙,我就先走了?”
严松说着,领着跟班,略过方锐住的那处院子,问也不问,径直去往了下一处人家。
“赵婶儿,过去了,没事了”江嫂嫂拉着赵婶儿的手,安慰道。
“过、过去了?!”
赵婶儿直到此刻还有些晕晕乎乎,不过,至少回过神了,连忙拉着两个女儿,过来给方锐磕头:“快!快来谢过恩人!”
一番感激,自不必提。
闲话两句,方锐辞别赵婶儿,领着江嫂嫂三人出来,回自家院子时,右手边的院子,也是响起喝骂声、啜泣声仔细分辨,还能听出严松的声音。
“那边,是孙老汉家他家也是苦命,大儿子征兵,在第一波剿贼官军中,生死不明如今,这二儿子,恐怕也要被拉壮丁”
江嫂嫂叹息。
“都是可怜人”
方锐感叹了声,却也只是感叹了声,旋即,便领着江嫂嫂三人进屋,反叉上门。
没去看热闹他不是那种围观砍头,还能叫好,蘸着吃人血馒头的人。
也没多管闲事孙老汉家和他非亲非故,没有半点交情。
还是那句话:他不是圣母,这世道的可怜人多了,庇护住家人有交情的亲邻朋友,能帮的也帮上一把其他陌生人,却是管不过来的
领着江嫂嫂三人,刚进院门。
方薛氏、三娘子就迎出来了:“锐哥儿,你回来了?”
之前,她们也听到隔壁赵婶家的动静,可方锐不在,也不敢贸然过去,生怕没帮上忙,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方锐说了一嘴赵婶儿家的事,又介绍了江嫂嫂三人给她们认识。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聊成一片。
女人之间,特别是:在彼此有心结交的情况下,建立关系总是很快的。
牛墩、小豆芽,则是被领去了里屋,和方灵、囡囡一起玩。
本来,牛墩大一些,领着妹妹过来,是有挑战方灵孩子王位置的想法,可方灵、囡囡这俩小丫头,将方锐给她们讲过的故事,添油加醋地给兄妹俩一讲,直将两个没见识的小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大的太阳下。
金色的阳光铺陈整个院子,打下一圈圈闪烁的光影,在草木间跳跃。
后院屋子里,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三人做着针线活,闲话着里屋,方灵、囡囡、牛墩、小豆芽,几个小孩子们在玩耍。
方锐坐在前院堂屋,一边守着门,一边翻阅着医书,时而,听到外面有声音靠近,抬头竖耳倾听,确定声音远去后又低下头。
安静闲适,岁月静好。
外面。
太平贼围城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城中乱象加剧,太平贼细作四处生乱,引发恐慌,地痞流氓也跟着生事。
青天白日下,无数的罪恶在滋生。
哭声、叫骂声、破门打砸抢的声音有的,甚至听着,就在不远处
还有:城门方向,不时响起的隐约喊杀声
交织成一团。
这般的声音,传入方锐所在的这处院子,却并没有引起恐慌,反而渐渐被众人习惯,似乎沦为了一种背景乐。
原因?
小孩子们或许是因为天真无知
方薛氏、三娘子,皆是因为:方锐在前院守着他一贯沉稳,说到做到,这种印象带给了两人极大的安全感。
而江嫂嫂,则纯粹是被这种宽松轻快的气氛感染。
半上午时。
这处院子,有两个毛贼试图闯门,方锐直接出去,打断了来人手脚,扔在门外路上直哼哼。
这般震慑之下,再没地痞流氓敢来这一片捋虎须,就连赵婶儿等附近几户人家,都沾了光,因此安全下来。
一上午时间匆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