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头……
家里头的被子做的没有多宽大,基本上都是那种一个人睡刚好,多一个人就有些勉强的。
哪怕是屋里头有烧炕的热乎气儿跟着,可到了后半夜,温度也是有些降了的,只能说不那么冷,却也绝对到不了蹬被子的地步。
一般来说,都是前半夜的时候,热的抓心挠肝,想要蹬掉被子。
等到了后半夜,临近快要天亮那会儿,基本就都是闭着眼睛疯狂的本能找被子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拽着哪条被子是哪条……
有时候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被子踢到了脚底下,人在铺炕的褥子下面缩着,也不是没可能的。
苏甜这会儿,差不多就是把他的被子给抢走了……
不过也没完全抢走,而是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他才会动一动手,就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
可瞅着媳妇儿睡得正香,他犹豫了又犹豫,也不舍得把人给推醒。
一直到鸡鸣三声,该是准备早饭的时候了,梁知才不得不轻手轻脚的把人缓缓推了下去,又帮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免得等会儿睡落枕了。
给人裹好了被子,又仔仔细细的掖了掖被角,他这才轻手轻脚的下炕去准备早饭了。
苏甜是听见掀门帘子的声音慢慢合上了以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的。
她望着屋顶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起身帮着做早饭。
嫁过来这么多天,大多数时候,还是梁知做一家子早饭的时候比较多。
她大多时候都是帮着忙活下午晚饭。
一来,头些日子没请假的时候,她还要上学。
二来,梁知总想让她多睡会儿,所以从来没有太早的喊她起来过,还会起来后,先把各个屋的炕都烧一遍,让屋子里重新的热乎起来,原本因为炕变凉而清醒过来的脑袋,很快就又败给回笼觉了。
梁知正在撅包米秆子准备烧炕,一抬头就看见苏甜,差点把自己手烧了。
“咋、咋这么早就起了?我动静太大吵着你?”他不大自在的说。
实在是今早温香软玉在怀,他这会儿还没忘记呢。
苏甜也不大自在,她觉得昨个应该算是两个人吵架了,想主动缓和一下,结果梁知今个儿竟然直接就把她给推开、自个儿起来烧火做饭去了。
美人在怀他都不为所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倒是有些相顾无言了。
“就醒了,起来帮你做饭。”说着,她已经去打水洗了手脸,没多会儿回到灶台边:“准备做什么?”
“煮馄饨吧,省事儿。”梁知说着。
苏甜就扭头去了外头找之前包好的馄饨。
梁知瞅着人干净利落的转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立马心慌无比。
看这样子,老婆这是还在跟他生气呢啊。
苏甜拿了馄饨回来,梁知赶忙伸手把锅盖拿了起来,生怕那么重的锅盖会累着媳妇儿。
却是一句话也没敢说。
怕搭了话,更加的讨人嫌。
俩人这你不敢跟我言语,我害怕跟你吱声的奇怪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大家都差不多起来,洗手洗脸准备吃饭的时候。
大姨吃着饭,瞅着小两口,不免忧愁。
等饭后的时候,她又拉了苏甜去大棚里头边摘豆角边说话。
“这新鲜的豆角,搁上土豆,加点五花肉煸炒出猪油来,然后那么一炖,别提多好吃了。”
大姨就像是随意的跟人扯着家常:“等中午咱们就吃这个,你多摘一点。”
苏甜诶了一声。
俩人摘着豆角,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着。
大姨忽而转了话题,心生感慨似的打起了感情牌:“也不知道小梁跟你说过没有,我本来是京市人,工作家庭,也都是在京市,而且我原本待的还是技术岗呢,是骨干!”
她叹息了一声:“之所以会来这边,是因为我闺女小的时候被拐子给拐走了……我多方打听,才打听到我闺女很可能是被卖到这边来了。”
苏甜没想到一向待人和善友好,整天笑呵呵的大姨,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儿。
她有心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大姨依旧满脸笑意,好像并没有伤心难过似的:“这么多年了,我没放弃过要找女儿,可茫茫人海的,毫无头绪的想要找到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目光慈善的看着苏甜:“所以啊,我瞅见你的第一眼,就把你当成了亲闺女。”
说着,又怕苏甜会嫌弃似的,目露担忧。
“大姨您对我的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苏甜忙笑着接口:“在我心里头也是拿您当长辈的,您的爱护、您的关心,我都记着呢。”
“你不嫌弃我就行……”
大姨铺垫了这么长,终是步入了正题:“我瞅着你和小梁这两天,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儿?谁也不搭理谁的?小两口闹矛盾了?”
她道:“大姨是真心拿你当亲闺女的,那就是你娘家人,你要是受了啥委屈,可不能瞒着大姨!要是梁知那小子不着调,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苏甜哪里想到大姨话题转的这么快儿,前头说那些,就是为了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小脸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连梁知都因为她要去京市跟她生气了,要是大姨知道了,会不会更觉得不赞同、觉得她不懂事?
想来也知道,长辈嘛,哪里会喜欢小两口刚结婚就异地分居的?
听说刚恢复高考那阵子,好多人家就是这样压着不让媳妇儿去考试的……
虽然现在家里头没有人要求她辍学,可让她读完高中是一回事儿,考大学去外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不觉得大姨会同意,说不定还要苦口婆心的规劝她以家庭为重、以梁知为先。
“没、没有的事儿,大姨您别担心了,我跟梁知挺好的,就是……”
苏甜情急之下胡乱扯了个不太可能会被追问的理由:“他有时候太粗蛮了,我、我有些受不了。”
她说的隐晦,可大姨作为过来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懂了。
“诶幼!这孩子……改天我说说她!那种事儿,咋能只顾着自己呢!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心疼老婆!”大姨说着,已经拿话将梁知数落了好几遍。
苏甜羞的小脸儿通红,偏偏又不能解释什么,只能让大姨继续这么的误会下去。
大姨数落了梁知一通,倒是没有再怀疑小两口闹什么矛盾了,俩人摘了差不多一盆的豆角,就也回去了。
中午做土豆炖豆角。
大姨特意让张叔多切了点五花肉:“煸出来的猪油多,更香一点,你多切点,等多出来的剁成肉馅,做几个肉龙!”
张叔诶了一声,完全的听从指挥。
梁知带着陈峰出去了。
他打算去打听打听西屯的事情。
顺便,也开导开导陈峰。
这小子自打发生了陈家爆炸那事儿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虽然平时看着还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家里有活也是紧着帮着忙活。
眼睛里头有活儿,手上也勤快。
可很明显的,这小子最近只要闲下来了,就会低头发呆,特别的沉闷。
这样子可不好。
有什么事情不说出来,一个劲儿的憋在心里头,那不把自己给憋出病来?
万一再想不开重新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最近有心事儿?”梁知冷不丁的问,倒还把陈峰吓了一跳。
他支吾了下:“没、没有啊……”
“我看你最近没事儿就老发呆,想什么呢?”
梁知瞥了人一眼:“有事儿就跟我说,别啥都憋在心里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啥事儿你自己想不通主意,说出来咱俩商量商量,兴许就有主意了,你说是不是?”
陈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真没啥事儿,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咋说。
梁知看了眼他,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孩子不乐意说,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说起陈家的事情来:“……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听了都会觉得唏嘘惋惜,可人生在世就是这样的,你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
“可如果不是我发现了那些兔子的话,陈家就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了……”陈峰到底还是没忍住,把心里头一直憋着的话脱口而出。
梁知就知道这小子胡思乱想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人的肩膀:“就算不是你,那也会有别人!那些人搞了那么多兔子摆在明面上,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人捡回去……”
“你当你们不去那小树林,不把那些兔子捡回来,就不会有事儿?”
梁知冷哼了一声:“那些人既然是想要害人,又大费周章的把不知名的易燃易爆物藏在了兔子里头,就算没有人去小树林发现这些死兔子,他们说不定也要把兔子丢在谁家门口的!”
这家人不捡,就丢下一家,总有一家会觉得自家门口多出一只死兔子是意外之财的。
更别说,还不止一只了。
“可他们图啥呢?”陈峰不理解。
梁知摇了摇头:“图啥只有他们才知道,咱们去哪里猜去?不过也不外乎就是想要引起些事情,或许是转移村里人的注意力,或许是为了吸引靳队长他们出来……”
总之,一定是有利可图的。
“所以你不必整日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你只是倒霉沾上了这事儿而已,陈老爷子的死,你大可不必往自己身上背。”
梁知心说,他也倒霉催的……好不容易摆脱了叶家人,送他们去吃了牢饭,也做起了小生意,日子正蒸蒸日上呢,结果就因为下雨天收留了一伙人躲雨,莫名其妙的牵扯出来这么多事儿。
本以为搬家了,就会没事儿了。
结果现在可倒好……都搬出来这么远了,竟然还是又跟这些人碰见了。
连买的新房子都是在墓地上,这以后,还不一定咋回事儿呢!
说一点都不膈应,那是不可能的。
陈峰沉默未语,也不知道是在消化梁知的话,乖乖听劝,还是又在继续钻牛角尖儿。
梁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话说多了,反而是负担。
倒不如给他时间,慢慢的消化好了。
俩人按着从村长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路摸索到了西屯。
从周边的几个村子,也大概的打听到了西屯这边养鹅的真实性。
并且还打听到,这边不仅有养鹅的,还有养猪的、养鸡的、还有一户是养泥鳅螃蟹的。
梁知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十几年后,他们这最大的养殖基地——鸭场镇。
听说就是一个从这儿出去的大学生,毕业后回乡搞建设搞起来的。
不过,西屯的鹅,倒是没有听说过了。
十几年后,这边基本都是养鸡养猪养牛的。
养泥鳅的也没再听说了。
养螃蟹的倒是有那么几家。
毕竟他们这儿水稻田多,好些人就在水稻田里扔点螃蟹苗养着,等水稻成熟了,螃蟹也是差不多的肥了。
梁知转悠了一圈,确定了西屯的鹅没什么问题,的确是养多了、收购站那边不收,也就放心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去了趟收购站。
也打听到,并不是收购站不收,而是今年供应上来的鹅太多了,不仅仅是西屯养了鹅,还有不少地方也有人养了。
这送来的鹅多了,且比西屯那边送来的还要早好几天,收购站那边就不打算给那么高的价格了。
原本是两毛五一斤的收购价,一下子压到了一毛八。
后来没有谈拢,就只按着原来的价格,收购了一部分。
并且还不是现钱。
梁知打听完这些,心里头大概的有了个数儿。
带着陈峰往回走的时候,正好拐到菜市场那边,又去三姨那买了两根肉灌肠加一根大肠头。
他其实是想跟三姨合作一把的,不过眼下小二楼还没营业,倒也不用着急。
俩人熘达着回到家,刚好赶上饭做好。
“隔老远我就闻着土豆炖豆角的香味儿了。”
梁知一进门就咋呼了起来:“这我今个儿可得多吃两碗饭,这玩意儿得老下饭了。”
他说着就要去偷吃豆角,被大姨瞪了一眼,拍掉了手:“洗手去!埋了吧汰的瞎抓啥,别人还吃不吃了!”
梁知嘿嘿了一声,也不争辩,老老实实的去洗手洗脸了。
“我还买了大肠头跟肉灌肠,等会儿一起切了呗。”
“知道了知道了,又瞎花钱!”大姨又数落了人一通,咋看咋觉得人不顺眼。
梁知还有些莫名,总觉得大姨今天有点针对他了,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负心汉似的。
午饭摆上桌,除了一大盆土豆炖豆角跟梁知买回来的大肠头和肉灌肠,还有一盆凉拌白菜丝。
主食除了一锅米饭,还有大姨蒸的肉龙。
自家做的肉龙,下的料足,肉馅儿抹的满满登登的,一口下去,肉香满嘴,汁鲜汤饱。
“大姨,你这肉龙做的真是绝了!这要是出去整个早点铺子,得一堆人排着队来!”
梁知竖起大拇指来,一点也不夸张的称赞。
“真假的,你可别湖弄我!”大姨瞪了人一眼,倒是颇为认真:“要是我开了店不赚钱,你看我不打你的!”
梁知愣了一下,连嘴里的肉龙都忘了咽下去。
“大姨你要开店?”啥时候决定的事儿啊?
这咋他就出去了一趟,就多出来这么个大惊吓?
大姨嗯哼了声:“是呗,我跟你张叔商量了,反正现在食堂的活也不多了,今个儿开明个儿不开的,加上现在大家都更乐意在外头买着吃,食堂里的活计就更轻松了,不仅做三休四,还只需要过了晌午去就行。”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就寻思着,空出来的那么多时间,也不能浪费了,不如就整个早点铺子。”
大姨目光坚定:“这样一来,就算哪天要下岗了,我也照样还是有事儿做。”
梁知有些傻眼。
大规模的工人下岗,应该是在90年代初,就算最早有预兆的,也得是80年代末了,距离现在还有六七年呢。
大姨他们这么早就开始打算了吗?
到底谁才是重生的啊……
“好端端,大姨您咋还担心起下岗来了?”
梁知夹了一块土豆:“您这可是多少人都羡慕的铁饭碗,就算没多少活干,不也还是该开多少工资就开多少工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就能猜得到以后呢?左不过现在也鼓励大家经商创业,我就当支持政策了呗!”
大姨轻描澹写无有所谓的:开口:“万一真有哪天需要我下岗让位置了,也有个后路依傍不是?”
这话说的,梁知不佩服都不行了。
反正搁在前世,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他只会一个劲儿的打工。
如果不是前世蹲了大狱,出来后找工作屡屡碰壁,他大概依旧还是只会打工。
这辈子要不是有过上辈子的经验,他应该也还是要继续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