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等候的武松闻听经略相公无暇接见,也不敢多言,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随即便离了衙门自去找一间客栈住下。
片刻后,王伦看着武松带来的箱笼,心中暗自好笑,这吴广的知县任期已不足半年,看来他是打算进步一下了,至少也要保住这个实职。
王伦笑道:“潘秘书,你猜猜这箱笼里面是何物?”
潘金莲道:“莫不是金银财宝?如今相公贵为济州安抚使,外间又传相公是天子宠臣,蔡太师推荐,阳谷虽然不在相公治下,但是那县令和相公也算相识,自然也要找机会拍相公的马屁。”
王伦淡淡的道:“打开看看吧。”
潘金莲缓步上前打开箱笼,王伦冷笑道:“果然是完璧归赵。”
箱笼里面价值最高的便是王伦之前赠给吴广夫妻的礼物,不过多了一张虎皮还有五根蒜头金。
潘金莲提起那张虎皮抖了一下皱眉道:“这皮革鞣的还好,只是上面的箭伤太过明显,远不及那契丹人送给相公的,不合相公使用。”
王伦笑道:“将那文房四宝收好,回头送给杨先生使用,黄金入库,至于虎皮,到时候便赏给酒庄的高老城吧,他有老寒腿,这虎皮却是合适给他。”
潘金莲点头,随即麻利的将各种物事收了起来。
王伦现在无暇接见武松,他最近的公务也确是繁重的很,在对济州的大体情况做了了解后,王伦准备重整济州的军备了,他是帅司,对军队的控制本就是分内之事,而且王伦的计划中,绝对占有重要的位置。
政和八年十二月一日,安抚使衙门发出第一道盖有大印的公文。点检济州境内所有士卒,厢军、禁军、配军,五日之内全部到郓城来汇聚,各县一并送来名册。
吃空饷是整个大宋军队中最常见的事情,就连仁宗朝的名臣范仲淹、韩琦也吃了一万两三千人的空饷,虽然这空饷也是为了养兵,却也是违法的,无人追究自然无事,追究起来也是罪过。王伦这般,自然就是要把自己治下的军队进行一个整合。还要重新制作名册发往东京报备,自己手下这些西军自然就要入了济州军籍。
一道安抚使衙门文书命令,整个济州都躁动起来,各地都头管事叫苦连天,私下自然大骂王相公。济州也有县城禁军,还有各地将养的厢军,堡寨牢城里的配军。在册就有一万多人。七日时间,又要赶路往郓城,又要凑人顶替名字去点检,哪里来得及,赶路时间都有些紧。
这些管事都头正在焦头烂额之间,安抚使衙门第二道文书又到,上书几个大字:七日之后,鼓响未到者,军令立斩!几个字后,济州安抚使王伦,加盖鲜红大印!
一应事情,自有朱武操持得妥妥当当。
从古至今,军法从不容情,众人皆知。却是这百年不战,历任知府文官,从来没有把军令当回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军令这回事。有甚者,更不把这军务当一回事,便是这枢密院来的粮饷都要过一道手再发下去。却是又有人把军令拿来说话,军令当令行,那便是军令如山不容情。军令不当令行,那就是没有管制闲散度日。这新来的王相公,军令已下。当不当回事,自然由众人去看待,聪明不聪明也由众人去思虑。王伦只管吩咐手下兵士和壮丁,把这城外点将台再垒起来,把这校场重新平整出来。
济州其余官员也等着看戏,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看这王相公的手段。
任城县的军营内。
“孙头,弟兄们都来齐了。”一个衣甲褴褛的军汉到台前给自家都头禀报。
孙头立在台前,看着下面三四十个衣甲不整的士卒,脸色已经黑出了水,自己麾下八十七号人,名册就在手中拿着,现在到哪去凑这么多人。
“赵四,厢军呢?”孙头着急问道。麾下还管着名册里一百多号厢军,实际人数也有七八十号,这些厢军平日里都往附近镇子里讨营生去了,此时哪里能聚集得齐。
“这个。。。头儿,临时哪里都招得回来。”被唤作赵四的军汉上前又道。
“我知道招不回来,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来,把禁军先凑齐了再说,把配军都带过来。”孙头此时已然心急如焚,此时心中唯一办法就是把厢军配军都往禁军里凑,凑满禁军人数再说,禁军不缺,希望这新来的相公能大度些。
“头儿,怕什么,济州的兵营,都是如此,这新来的相公还能怎么样,我们只需要按时赶到即可,免得这新来的相公拿我们立威才是。”赵四倒是有点小聪明,空额在大宋到处都是,不算什么罪过,这王相公想立威,总是要找个由头。
“你说得有理,还是赶紧往清河去,若是晚了,这王相公立斩倒是不至于,一顿老打是少不了的。”孙头说道,心中急切也少了几分。
随着兵营里人数越聚越多,都编入禁军之中,充数的每人还发了一个名字与籍贯,再吩咐牢记于心。
七八十号人赶着往郓城而去,沿途还又加了几人。
巨野县军营,倒是不显得那么杂乱,缺口虽然也多,却是府治所在,城中泼皮无赖一人给得百十文,也拉了不少人凑数。
县里两个都头,一个姓胡,一个姓邹,虽然人数凑得差不多了,却也心中忿恨,几百人就去了几十贯钱,着实肉疼。
“他妈的,老胡,你说这王相公要是隔三差五来一次,老子岂不是要去讨饭。”邹都头愤愤不平说道。
“唉。。。听说这个王相公是官家宠臣,而且带的都是精兵强将,你再看看他身边的士卒,就算在马上,那也个个都是纹丝不动的,以后有的是倒霉日子。”胡都头愁眉苦脸道。
“你说这般如何是好,看来得去找我二舅妹夫姐姐表妹老公兄弟的邻居,让他把我弄到县衙做个差事,这带兵的都头当不得了。”邹都头又道。当这么个都头还是巨野知县的关系,如今来了这么一个治军的相公,自然这都头就不好当了。
“你倒是有门路,苦了我啊。每年也就赚这么个两三百贯,要是这都头没了,叫我拿什么养家糊口。”胡都头又道,心中生怕自己一语中的,这王相公没事就点检,那赚的钱不够请人花的。
“你说我们用得着凑这么多人吗?任城县那边,都没地方凑人去,他们此番怎么交差?”邹都头实在是肉疼这些钱,却是也想到了些事情,觉得有些没有必要,到处缺额,又不是只有自己这里缺,那些人凑不齐的还不是要去点检。
“唉。。此番凑齐了去,总有好处,在新相公面前也留个好印象,以后若是在点检,那就视情况再说。”胡都头也有打算,此番先看看情况,看看这王相公到底如何,若是宽松些,以后自然不需这般几十贯去凑人了,这次还能留一个好印象。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商量着,巨野去郓城,三天路程足够,倒是不需着急,还是决定把人凑齐了再说。人凑齐了也不那么简单,还要一人发一个名字与籍贯,与名册上对应好,以后这名册就是粮饷,糊弄了一个,就少一个的钱。
五日后。
王伦稳坐刚刚垒好的将台之上等候,众人也稳坐一旁。
天才蒙亮,一声号角之下,台下一千两百梁山骑兵,三千精锐步兵,在点将台下站的整整齐齐。再等王伦示意之下,众人左右两边而立,留出中间空地,等候济州各地士卒前来点检。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王伦面色慢慢沉了下去,开口道:“午时准时击鼓,来迟者,主官直接绑了。”
说完王伦下台往一个大帐而去,帐内条案上还有各种公文案卷,王伦没心思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等待上面。
本来王伦是准备辰时击鼓的,便是早上七点,如今看这情况,要是辰时击鼓,王伦当真这屠刀下不去手——自己总不能把整个济州军队都给屠了。只得吩咐午时击鼓,以中午为界限。
再看这济州主要道路上,到处都是手中拿着长枪的士卒,为何都拿长枪,便是这长枪最便宜,简易的长枪,比一个锄头都省钱。各地军库中也是枪头最多,管不得是否锈蚀,拿出来之后,砍根木杆装上去,长枪就在手中紧握了。
等到太阳慢慢上到高处,陆陆续续已经有各地赶来的士卒。
此时济州大营与校场也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栅栏也围了起来,校场也平整了。
任城的人到得算是比较早的,进得大营,四处打量起来,这营寨显然已经变了个样。中军将台上十几面大鼓整齐摆放,两边都是铁甲发亮的骑马士卒。
气氛陡然而变,便是只看这些士卒寒光闪闪的精良兵刃,这些从任城赶来的人也心中带起一丝寒意,虽然听说王相公手下尽是骄兵悍将,却是此时真真近距离见到,才知道这些人气势有些骇人。
众人随着引路的士卒往将台下聚集排列,不论这引路的士卒怎么呼喊呵斥,队列依旧排不齐整。把这士卒气得直接往将台去找王进问对策,若是这士卒放在梁山校场上,早已经拉去打军棍了。
王进听得士卒来问,只是摆摆手,意思是随他们去。
“都头,我们算是来得早的,应该无事。”赵四左右看得这些凶神恶煞,心中也有些发虚,凑到孙头面前小声道,也是自我安慰。
“嗯,这番应该能安全过去,这王相公当真豪富,这么多好马,若是拿去卖了,你说能卖多少钱?”孙头却是惊讶这个事情,一匹就算只卖五十贯,五十匹就是五千贯,五千贯是多少钱,这孙头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有五千贯,在济州也算是豪富了。
“可不是,都头,你说这王相公会不会分我们任城些马匹?”赵四实在有些小聪明,立马就想到这个事情。背后也还有意思,若是分了些马匹,卖个三五匹也不算事情。
孙头听言并不答话,心中也在盘算着,这马拉到大名府河间府,一匹卖个上百贯都没问题。自己一个带兵的都头,在任城一年也不过赚这么点钱。
忽然听得将台上有人大喝:“都给老子禁声,不准说话,再有说话者,军棍伺候!”
赵四还想凑上前去说点什么,此时被这话语吓得一抖,哪里还敢上前再多言。
八九十号之前还在互相小声嘀咕的任城士卒,此时皆不敢再多言,相互对视一番,站在太阳下七扭八拐。再过得一会儿,大多撑着手中的长枪依靠着,哪里还有一点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