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
“海武佬。”
“说真名。”
“李斌。”
“上次说的可不是这个名字。”
“”
“家在那里。”
“断手河。”
“昨日说福建,今日上午说吕宋,现在又说断手河,倒是越来越近了。”
“”
“你是这小帮的头?”
“首长明鉴,小的哪敢。”
“蒲五可不是如此说,你胆子大得很嘛,想清楚了么?”
“首长,我交代,我全说,只要留我性命。”
不到两天的时间,俘虏的数百海匪便全都被梳理了一遍,并无一个漏。
无论被审问的对象如何指天发誓他们之前从未说错过,但在录音面前只能选择闭嘴,或是被拖到营外不停的绕圈。
李新一,也即是前面诈称李斌的有时觉得,这短毛的手段除了火器犀利外,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虽然不曾有人被殴打拷问,但一个个海匪却如鹌鹑般老老实实被料理。硬气的倒是有几个,那都是刀砍断脖子也不会眨下眼的人物,却在无休无止的转圈中直接就给折腾疯了。
还有几个,连着熬了两天不让睡觉,到了第三天上时,连自家几十年来做下的阴私事也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对于被俘的海匪们,这样的手段比之酷刑更甚,以往若是背运被哪家官府抓住,无非是鞭打之刑,再不过罪大恶极的砍手砍脚,甚或直接一刀了结也算痛快。就算是那传闻中的亚齐国王,最是残暴不过,专肆掳人妻子,稍有不从,便将丈夫子孙根斩断,但细细想来,也比被短毛这样折腾好受得多,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入夜时分,乌恩巴特尔来到基地的一处小室,作为一位蒙古族,他有一个更好记的汉名王留美。他深夜到此是要给刑部的分管领导周太阁汇报俘虏审讯情况。他和庄子李两人都是刑部的主官,一正一副,王留美负责审刑,庄子李负责案情分析,倒也配合的不错,四十多人的团队,愣是只用了不到五天就把几百号战俘大致梳理清楚了。
这其中,超越时代的现代工具自然功不可没,但王留美过去的刑警经验和庄子李在律所多年的浸淫自也脱不了关系。
“目前活着的俘虏总计是三百一十七人,其中计有汉人一百六十七,西班牙人四十九,瑞典人十五,意大利人十一,印度人三十三,黑人奴隶三十六,苏禄人三个,日本人两个,以及一个马鲁古人。”
周太阁颇有兴趣的发问,“还有日本人?”
“南洋日侨其实不少,各国都有日商,日本海盗也是多有。原都是在明国沿海劫掠,只是嘉靖以后,海防愈严,故而如今其国中破落武士流落此地的,常以浪人身份混迹于南洋,各国国王或是各港的港主,都以此辈充为拥军,尤以暹罗国为甚。寻常此辈,若是没有正经差事的,除了行商,也就只有下海打劫一路。”
“那苏禄海匪怎么也如此少,我似乎记得敌情通报中说的,除了汉人海匪外,就属苏禄海盗最多,犹在北婆罗洲最为奢遮。”
庄子李解释道:“这个却还是语言障碍,听不懂劝降,自然全都要拼命,我们却不能停火。”
“好罢,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么?”
王留美道:“价值如何还是交予两府公议,我们只管汇报。”
“今天是私下交流,不以职司,只论同志。”周太阁不以为意,从桌上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清茶。“差点忘记给你们倒水,折腾了几天,就当放松一下也好。”
庄子李喝了口绿茶,重又站起身,坐骨神经传来的疼痛,让他不能久坐,是以几日以来也是颇受熬煎,“那我来简单说些有趣的事情。”
周太阁点头示意,庄子李又看看王留美,略扶了扶眼镜,继续说话。
“俘虏的汉人海匪大多属于一个大帮,为首的张柴佬原本祖上也是被裹挟到南洋的,这些年在北婆罗洲也颇有些气象。帮中多有张家的子侄,有几个还是张柴佬发达后,从明国老家来投奔的。”
“嗯,这种情况南洋不少。”
“奇就奇在他家祖上是船匠出身,他们在北婆罗洲扎下营盘,修建村寨,却不光是为了劫掠,平日也做正经买卖,为往来商旅修造船只。”
“哦?”这下周太阁眼中亮了起来,工匠从来都是各国战争中的重要战略资源,蒙古人不杀,暹罗人收买,就连亚齐那等暴君的国度,也有着超然的地位,于是周太阁继续问:“这一百多人中能修造船只的有多少?”
“船匠大都在其村中,但俘虏之中,懂得修造之法的也有三十多人。”
“很好,老文那边,当能有个好心情了。”周太阁难得呵呵的笑道。
文德嗣管着工部,营造诸事之中,最重造船,毕竟先时带过来的船只要在本时空建造还有难度,小一点的材料还能依靠3打印,但船身这种在二十二世纪需要一体成型的东西虽然理论上依靠焊接也是可以。
但焊接船体这种技术没落多年,要再捡起来,并非一两天能够成事。况且要推进技术扩散的道路,与未来的对手们比拼国力与消耗,还是要从最基础开始,后发优势穿越者们时时不忘,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这种事不可不虑。
所以在造船上,文德嗣一直倾向从蒸汽风帆混合动力的技术路线开始,反正科技树和技术节点都是现成,也不用担心走歪了路,况且随着技术的扩散,穿越集团能够保证始终与对手拉开两代以上的技术代差,穿越大业也就可保无虞了。
说完造船话题,周太阁又关心起俘虏,“马鲁古人也有人当海盗么?”
“正要说这第二个有趣的。”庄子李一边走动一边说,“这个叫窝图鲁的少年是在西班牙军舰上被俘虏的,并非海匪一伙。冈萨雷斯交代,那少年是他们的盖伦船到马鲁古交易丁香时硬跟上船的,冈萨雷斯见他心向文明,想着有机会带回欧洲献给腓力三世,宣扬天主教在东方的传播。”
“只有这些?”
“少年踢得一脚好藤球,另外,攻略南洋时,那少年说愿为我王师向导。”
“土人中还有这样的人物?看来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周太阁第一次对土著的认识有所改观,乃对两人道:“梅老师平日念兹在兹,入夷则为夷,入夏则为夏,始终代表先进生产力这事我们可从来不敢忘,港口一战,不过是牛刀小试,但蛮夷已有向化之心,可见形式大好,这是好事嘛。”
王留美道:“那这少年如何处置?”
周太阁不假思索,“陆军海军都要吸收土著编练,就让这小子去海军试试吧,他不是喜欢船么?”
“那其他俘虏呢?”
“有血债的单独关押听候处置,没有血债老实听教的可以考虑留用,有手艺的动员去工厂,没手艺的动员去军队,实在都不想去还要回家的,发给路费遣散。”
“遣散?还发路费?”
“千金市马骨你们当都听说过,政事堂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你们放心去办就好,绝不会有问题。”
王留美与庄子李相视一阵,忽又笑道,“妙妙”
“西班牙船上的奴隶浆手,有一个算一个都动员起来搞诉苦教育,瑞典人和意大利人也和西班牙人分开关押。”
“尚有一件事情需要抓紧落实。”行动之事需要王留美亲自来抓,周太阁向他看去。
王留美示意自己在听,周太阁便继续说了下去。
“马阿保留着没杀是有我们的考虑,现在时机成熟了,正是你们露脸的时候。”
“你说怎么办,我们执行。”
“公审大会。”
“公审?”
“对,所谓明正典刑,以此树立我大宋在文莱府的权威。”
两人立刻明白了周太阁的用意,不光是树立大宋在此地的权威,此一回更要树立他周相公在政法领域的权威。
所谓公审,就是要集悠悠众口将马阿保的案子办成铁案,以宋人目今在婆罗乃城的势力,杀个把人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所谓法司。但既然要做口含天宪的朝廷模样,还要在南洋打开局面,争取人心就势在必行。
要争取民心,便需要一个反面典型,这典型最好还要欺男霸女、横行市舶、作恶多端,以上诸条与马牙子一比,竟似量身打造的一般,更何况还有望而生厌这一个加分项,实在是再合身不过的罪名。
两府要的是千夫所指,至于能不能无疾而终,端的只看心情。
最后周太阁只是轻描淡写的嘱咐两人道:“具体事情你们看着去办就好,只有一个原则需要把握。”
“老周你说。”王留美与庄子李异口同声。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