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史蒂夫。”
史蒂夫低着头,听着安托平静的说出了事实,然而这平静的一句话,让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恐怖的自己未曾察觉的深渊中。
“不过我也没机会了。”
“我的征兵已经失败了,至少是要到明年才可以再次参加征兵。”
史蒂夫苦笑一声,先不说明年的战况究竟会如何,就单单只是他的身体素质他都没有办法保证可以通过。
“而明年……”
史蒂夫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安托打断。
“这都不是问题,史蒂夫,我看的出你是一个极富正义感的人。”
“我虽然无法将你直接塞进部队,但我可以给你开以假乱真的征兵证明,可以至少让你不用等到明年,能去其他城市碰碰运气。”
“这…就像一张船票,不是吗?”
安托一边将史蒂夫的征兵证明折叠成方块交到他的手里,一边说道。
“可是,那不是犯罪吗?”
史蒂夫看着手中原本洁白的证件上沾满了淤泥。
“不不不,史蒂夫,这只是一个…”安托原本就修长的身躯在西装的衬托下愈发的笔挺,他顿了顿靠近了史蒂夫,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善意的谎言。”
“可是这……”
史蒂夫从小便是极具正义感,别说违法了,他甚至没有抽过烟。
“善意的谎言有时总比残忍的现实要好的多,对吧。”
“当然假如你认为这有悖于你心中的正义。”
“那么你对正义的定义是什么?”
安托摆了摆手,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正…义?”
史蒂夫咀嚼着这个词汇,他低下头思考着。
“如果你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拯救更多无辜的市民,你愿意牺牲一个人拯救更多人吗?”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你是正义的,但对于被牺牲的那个人呢。”
“你认为这算是正义吗?”
安托对史蒂夫说道。
“如果可以,我会选择先牺牲自己。”
史蒂夫答道。
“那如果拯救的市民全部换成穷凶极恶的罪犯,你还愿意牺牲自己吗?”
“你认为牺牲了自己,拯救了满身全是血污的罪犯。”
“对于罪犯你是正义,那么对于罪犯曾经的受害者呢?那么对于未来将会被罪犯伤害的受害者呢?”
“你认为这算正义吗?”
安托看着陷入沉思的史蒂夫说道。
“我……”
史蒂夫迟疑的思考了一下,准备回答的时候,就看见安托示意他停下。
“那假如换成罪不至死的罪犯呢,他们兴许是饿的受不了,只是拿了一块面包。”
“你认为这算正义吗?”
“……”
“假如说你可以牺牲一小部分穷凶极恶的罪犯,就可以拯救无辜的市民。”
“你认为这算是正义吗?”
“又或者说这一小部分人是罪不至死的罪犯呢,而大部分人是无辜的市民。”
“又或者说这一小部分人是无辜的市民,而大部分人是罪不至死的罪犯。”
“你认为这算是正义吗?”
“你会怎么选择,而这是否可以算的上正义呢?”
安托低着头看着史蒂夫说道。
“我……”
史蒂夫陷入了安托舍下的语言圈套中,身陷诡辩一时间无法说出有力的反驳。
兴许是先前被殴打留下的血渍,又或者是长时间闭眼而无法适应昏黄的灯光,他抬起头想要看清安托的模样。
安托背对着灯光,屋檐的阴影将安托的面容笼罩,昏黄的灯光就像毒蛇将安托吞噬,他无法看清安托的样貌,只能看见那潜藏在阴影中的就像是深渊的墨绿。
“假如你是一名警察,而一个男人的家人被恶棍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而因为恶棍的家庭有权有势,法律只可以给他一个轻微的处罚。”
“而现在,他就在你面前准备报复那名恶棍,如果你不阻止他的复仇,那么那名恶棍就会被他所杀。”
“你无法终止他对恶棍的报复,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开枪击毙那个受害者,那个失去亲人的男人。”
“在法律上,那个男人的行为无法称之为正义。但那却是他唯一可以行使正义的手段。”
“那么你认为这名男子是否算是正义?”
阴暗的的天空骤然的闪起了雷电,随即就是恐怖的雷声在雨夜中传荡。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滴在路灯上的声音像是受害者的报复般。老旧失修的路灯也因为雨点的击打开始闪烁。
而史蒂夫借着雷光看清了安托的面容,因为将黑伞递给自己的原因,安托的半边头发被打湿,垂落在他的脸颊旁边。
这时的安托不像是上午时看到的那样是个儒雅随和的军官,而是一个近乎疯狂,双眼就像是酝酿恶毒的疯子。
他无时无刻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史蒂夫,正义并不唯一,它是多种多样的,不同的价值观孕育着那些不同正义,不过它们都有着共同的特征。”
安托继续开口道。
“正义是弱小且脆弱的。”
“就像是华而不实的玻璃制品,是易碎陶瓷,是孩童吹出的泡沫。”
“法律有的时候是分为两种的,它有时可以避免误判的发生,有时也可以成为恶棍的庇护所。”
“法律可以捍卫人们的权利和自由,防止暴政,制裁犯罪,维护正义。同样也可以就是维护独裁专制、维护暴政、侵害人权、肆意剥夺人们的自由、损害正义。”
“是恶法非法,还是恶法亦法?”
“史蒂夫,法律也拥有着骇人的两面性,那么人呢?”
“更何况,征兵证件它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它并没有侵害别人的安危,也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不是吗?”
“并且它还可以帮助你参军,可以让你靠近并实现心中的正义,而我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就算你通过了也仅是你自己的努力成果,而我只是为你提供一张无害的船票。”
安托向后退了一步,闪烁着的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墨绿色的眸子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低下头的史蒂夫。
“呕。”
莫名的呕吐感在史蒂夫的胸腔中翻涌,黑伞与征兵证件也掉落在地上。史蒂夫扭过头疯狂的呕吐起来,空气中散发出食物未消化完全时的臭味以及胃酸的气味。
“好点了吗。”
安托到史蒂夫的旁边,捡起他的黑伞与征兵证件,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起他的情绪。
经过安托的安抚,兴许是心理作用,史蒂夫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只是嘴巴里仍惨留着些许的恶臭。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对于我说的提议你认为怎么样?”
安托将征兵证件以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史蒂夫。
史蒂夫看着原本就已经粘上淤泥的证件,它似乎是因为雨水的冲刷,纸张被完全浸湿,雨水掺杂着黑色的墨水将洁白的纸张彻底染成了脏灰色。
史蒂夫接过了着脏灰色的证件,但没有拿走安托的名片。
只是…真的要等到明年吗,而且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明年真的可以通过吗。
史蒂夫感觉只是空气中似乎有巨大的压力在向他挤压,让他近乎无法喘息。
手中的证件就像是漆黑的触手,拉扯着让他坠向深渊,昏黄闪烁的灯终于在雨水的破坏中彻底熄灭,小巷陷入了可怖的黑暗。
史蒂夫意识到,安托说的对,这是一张船票。
但它绝非是什么无害的船票,是一张可怖的怪异的正不断扭曲着的船票。
那是承载着无尽的恶意,行驶向疯狂的畸形船票。
但…
“好,那就谢谢你了。”
史蒂夫接过了安托递给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