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钓的便是那邪孽。”
听到这话,陶景顿时一惊,不由得再次打量那人。
月光洒在水面,折射出摇曳波光。
那人盯着河面鱼线,摇曳水光闪在身上,额上金箍泛着冷辉,漆黑夜色如披风般嵌在其背后,一股沉静气息萦绕周身,浑然天成。
然而此时此地,河底有邪孽,远处山中有恐怖,绝非是个宁静平和之地。
身处魔域而沉静淡然,更口出狂言,不是疯子,便是高人。
陶景觉得,这是高人。
司马峻说天变之后,法术断绝,不能入定修持,当今幸存的修行者,不得不倚靠符箓小道苟且求生。
旁门小道怕是养不出如此气度。
眼前这位,让陶景想到了叔祖,即,玄门正果在身的仙道真修。
按照司马峻的说法,这类真修为了维持长生道果,不是都躲入洞天福地,避世隐遁了吗?
“上钩了!”
忽然响起刻意压低的叫声。
只见垂在水上的竹竿微微颤动,细长鱼线渐渐拉直,那位高人大半身子倚住铁拐,腾出双手,严阵以待。
陶景注意到了那铁拐,面露迟疑:
这位虽然十有八九是高人,可当今天变之下,法术神通断绝,他这样子,真能敌得过河神邪孽?
可别是弄巧成拙了。
“我还是躲躲看情况吧。”
陶景脚底轻动。
就在这时,背对陶景的河边身影景忽然出声:
“后生,我这鱼动静会有点大,你还是躲远点吧,小心溅上一身腥味。”
陶景从这语气中听到了鄙夷,顿时不爽:
你自己要“钓鱼”,我只是路过罢了,觉得不靠谱想躲开点,用得着嘲讽?
“前辈,这鱼既然钓着麻烦,就别折腾了,别把自己拽水里了。”
陶景面无表情的回道,同时暗自呼唤福仙行世宝卷。
“呵呵,本道是瘸了条腿,可水性好着呢。”
那人话里的阴阳怪气愈发明显。
唰,福仙宝卷在体内展开,画面浮现:
深邃的河底,黑暗的河府宫殿,扭曲身影,生出腮、长出鳞片的陶景。
危机没变!
只要踏入灵江河,必将遭遇邪孽!
陶景眼神一沉,瞥了眼河边背影,此时,垂在水上的鱼竿颤动的更厉害了,河中渐渐冒起水泡。
“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就不打扰您的雅兴,告辞了。”
陶景果断一抱拳,云气从法袍溢出,转身便要腾空而去。
河边背影的动作明显顿了下,随即急叫:“等下!”
河底动静愈来愈大,猩红之色若隐若现。
陶景已经腾空,回身一瞥,直接无视那人的呼喊,周身云气猛地涌动。
“等等,等等,你还要不要渡河?!”
云气一滞,陶景回身,皱眉问道:“前辈怎知......”
咻!
鱼线瞬间绷紧,瘸腿道人手中鱼竿一下弯出个大弧度,近乎折断。
咕噜噜,水面冒起猩红血泡,一团扭曲的庞大黑影缓缓从水底升起。
“你帮我个忙,我助你渡河!”
那人飞快大喊,身上荡起法力,用力拽住鱼竿。
望着水中黑影,陶景一阵心慌,感到了巨大的恐惧,身体的本能拼命催促他立即逃。
可是,他必须要渡河!
陶景一咬牙,张口道:“我不送死!”
那人立即明白陶景的意思,有些恼怒,但见河中的扭曲黑影已经快到水面,也顾不得生气,匆匆叫了一声:
“躲远点,等我喊你!”
轰!
河中巨响,血气冲霄,银月变得猩红,阴冷、潮湿的气息弥漫四方,天地变色。
一团巨大的血色莲座从水中升起,扭曲的庞大身躯端坐其上,竖起一根手指,比幼童手臂还粗,上面缠着根细长鱼线。
陶景没看清那身影模样,血气冲霄的瞬间,他就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蒙头蹿了出去,拼了命的逃向远处。
然而,逃离了河岸,却逃不过渗入心底的诡异祷祝——
“河神在上,聚民之望......食鱼之肉,衣鱼之裳,解我饥肠,有蟹有鳇......伏谢尊前,心意惶惶……”
陶景抱头一声惨叫,神色恍惚,失去了对法袍的控制。
云气崩散。
飞掠的陶景在惯性之下,斜斜的撞上一座山丘,砰,摔得七晕八素,滚入山林。
咔哧,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被撞断,陶景终于停下。
“......伏谢尊前,心意惶惶......伏谢尊前,心意惶惶......”
脑中祷祝还在回荡。
陶景挣扎爬起,咬牙咆哮:“邪魔,滚出我的脑子!滚啊——”
远处传来了震响。
脑中祷祝蓦然一滞,随即再次回荡,但那诡异力量却明显弱了。
陶景瞬间抓住时机,心中怒吼:
“你不过小小河神,老子也是天庭正封纠察游弋灵官!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拜,给我滚!”
“.....伏谢尊......前......”
祷祝一点点消失。
“呼,呼呼”
陶景大口喘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用力摇摇头,踉跄站起。
突然,手背出现一抹闪亮。
陶景瞳孔急缩。
只见从手背到小臂,数块鱼鳞渗入血肉,宛如活的,轻微蠕动,往其他部位蔓延。
呲啦,血水喷溅,陶景痛呼,手中抓住一块沾着血肉的鳞片。
又是几声血水喷洒。
咬着牙关的陶景,将手臂上的鳞片全都生撕了下来,然后忍着眩晕剧痛,掏出止血疗伤药。
“呼——”
止了血,包扎好手臂,陶景长舒一口气。
刚放松了点精神,肩头传来滚烫的刺痛,却是那红岩观三首邪孽留下的鬼面刺青开始活跃。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唯三宝诰...稽首皈依......”
好在祷祝声较弱。
“皈依你大爷,凑什么热闹,滚!”
祷祝消散,肩头刺痛褪去。
陶景喘息了下,心下恨恨:“该死,难道这邪孽侵袭,真就无法抵御?”
忽然,一片血光洒下。
陶景悚然抬头。
远处,灵江河之上,又一条浩荡血河。
血河澎湃,迸射出漫天血光,遮天蔽地,从灵江河到陶景所站的数里之外山头,天空皆被猩红取代。
恍惚间,好似坠入血色魔域。
“邪孽,这便是你的本事?如此技俩也想让人俯首拜祭,可笑!”
一个紫玉葫芦在血河中上下沉浮,淡青色云雾从葫芦口飘出,将血光隔绝。
瘸腿道人挥着铁拐,傲然怒叱。
陶景眼睛一亮,不想这钓鱼佬竟有如此厉害法宝,怪不得口气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