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殿不止是装饰浮夸,布局也是充满土豪气,简直是小一号的王殿。
陶景坐的座椅,苍龙盘绕,坐北朝南,身前有九层云纹台阶,勾连着下方金莲水池。
金莲水池将大殿分出左右,分别站立着两列身影。
那右侧身影,有四位,领头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妖艳男子,头上戴花,鼻口朝天,歪歪扭扭的站着,满脸倨傲。
而左侧身影,基本是熟人。
大祭酒薛平为首,陈玉成等四护法依次而立。
之后是刑罚掌事,天市垣圣庙庙祝兼香火掌事,传功掌事,以及外门安民掌事。
几个掌事,这两日陶景在天市垣安置父母时,都去恭敬拜见过他,虽没多谈,但也算有个初步印象。
至于右侧那四个油头粉面的,陶景是第一次见,但他知道其名,即是所谓“内务总管”。
明白点说,是在圣安后宫侍奉圣安娘娘。
再通俗点,就是那欢喜山姥的面首。
依仗着宠幸,很是傲慢,那夜迎接陶景,整个圣安宫就这几人没出现。
今日陶景第一次登临圣安殿议事,几人姗姗来迟,总算现身,但出现后,就一副鼻孔朝天模样。
陶景倒没愤怒,只是觉得好笑。
圣安道从教主到普通道徒,统共不到百人,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派系都有。
“有搞这些的心思,不如想想怎么给渭乡弄些水。”
陶景话落。
那领头的内务总管,名叫石鹰,哼哼两声,抱着双臂拨弄起指甲。
其他三人,则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各自神游。
不过几人虽惹人厌,倒也没上来就咋咋呼呼,与陶景明着作对。
陶景懒得搭理或者说,是怕沾上他们的胭脂味,洗不掉,恶心。
大祭酒薛平等人,也基本是一样的态度,无视。
陶景说罢,薛平当即出列:
“回教主话,我等也一直为此事苦恼,商议过许多,但都无疾而终。”
陶景靠到椅背上换了个舒适坐姿,抬手示意,“说说看。”
薛平抬头望望陶景,无奈又头疼,他想谈的根本不是这事。
陶景回到渭乡已近半月,今日方才正式入主圣安道,然而直到现在,薛平辛苦准备的即位大典都没能顺利举行。
今日总算让陶景登临圣安殿,薛平便想借此机会劝说陶景。
毕竟,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即位仪式,昭告渭乡四方。
谁知陶景一上来,先声夺人,借题发挥,直接开始谈正事。
薛平也不敢直接驳了陶景面子,他已见识过陶景的厉害。
不说那夜的显露神通,只说这几日,他们为了给圣安道“换换气”,是费劲了心思,被折磨的够呛,而他知道,“换气”是假,显示权威才是真。
只这一手,圣安宫上下就认识到了陶景的手段与脾气。
要不那几个掌事,能巴巴的主动赶往山下的天市垣,去登门拜见?
所以薛平虽然无奈,却也只能顺着陶景的意思。
便见这圣安道大祭酒压下情绪,恭敬回道:
“教主应也了解,我渭乡之所以填满河流,乃是为抵御灵江河邪孽的侵蚀。”
“那邪孽一日不除,一日找不到抵御邪孽侵蚀的方法,便不能让灵江河水进入到渭乡。”
“要想解决缺水问题,暂时只能另寻他路。”
“然而我渭乡周围,堪称危机四伏。”
“南边的临江乡,因为濒临江渎,又处在灵江河与江渎交汇处,在最初的血雨洪灾中,就基本全境沦陷,血雨停歇也没能恢复过来,最终被灵江河邪孽彻底侵蚀。
现在整个临江乡,已彻底化为妖邪沼泽,水怪肆虐,邪瘴弥漫,还有阴魂厉鬼在其中昼夜游荡。”
“渭乡北边,则是苍龙伏道的余脉。
因为苍龙山处生了恐怖邪孽,许多山中精灵、妖怪乃至修士,都躲到了那余脉山中。
或许是为争夺生存资源,也或许是受了邪孽侵蚀,总之,那余脉中的幸存生灵,不知何时起,开始血腥厮杀,连山峰都被血水侵染成了血红色。
半年前,还有只全身长满藤蔓的怪物从山中跑了出来,一连吞噬了我们两个坞堡,我等在前任魏教主的带领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那怪物除去。”
“相比南北的恐怖,东面灵江河的心腹大患,渭乡西面接壤的永江县,虽然也是凶险之地,但若不去主动招惹,倒不算太大麻烦。”
薛平说到这,顿了下,认真强调:“当然,这只是暂时来说。”
陶景来了兴趣,微微前倾身体,问道:“为何如此说?”
薛平却沉默了。
陶景正要追问,忽然想起陈玉成介绍过,这位大祭酒曾是永江县功曹,所以,是勾起了悲伤记忆?
这时,陈玉成迈出队列,拱手高声道:“教主,属下来说吧,我等四人几个月前刚去探察过。”
薛平低着头,默默退回。
陶景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到陈玉成身上。
那护法尊者微微吐了口气,缓缓道来:
“永江县的情况,可以用‘群魔之地’来形容。”
“拿咱们江阳县来说,大致可以说是三邪鼎立。
即苍龙伏道的怪邪,灵江河的邪孽,以及江阳县城的城隍邪孽。
那苍龙怪邪雄踞县北,主要在苍龙山脉以北肆虐,据说还蔓延至了巴中郡;
而城隍邪孽与灵江河孽,则以关口山为界,一东一西各成一片魔域,划分了江阳县。
像渭乡北边,苍山余脉的疯狂血山,渭乡南边,临江乡的妖邪沼泽,不过是苍龙怪邪与灵江河邪孽的一点余威罢了。
我渭乡若无大天尊坐镇,去年灵江邪孽来袭,就会变成与那疯狂血山、妖邪沼泽类似的魔地,数千百姓沦为魔地邪物。”
“而那永江县。
境内多山,但没诞生出苍龙怪邪那等恐怖山孽,境内也有水,却没生出灵江河那等水孽,又因为多山多水,环境不好,人口不多,也没有滋养出城隍邪孽。
因所有邪孽的实力都差不多,互相牵制,群魔乱舞,便也抽不出余力来侵蚀渭乡。”
陈玉成一口气说完,等陶景消化了会儿,长叹一声:
“或许,江阳县与永江县,两种情况结合,便是当今神州大地的缩影。”
想到神州大地上正在发生无数的人间悲剧,陶景也不由得心中沉甸甸,仿徨无措。
“呼”
吐了口气,想要吐掉心底的仿徨,可惜并无多大作用,直到慢慢靠到椅背上,借着身后传来的冰凉触感,方才生出几分踏实感。
“既然如此,为何又说是暂时?”
片刻后,陶景开口,将话题拉回。
陈玉成表情一沉,眼中露出余悸,语气变得凝重:
“数月前,我们隐隐察觉永江县内似乎发生了变化,为了弄清楚原因,我等四人受命前去探察。”
“我四人化为血阴雾身从上空进入永江县,边境一切正常,依然是邪孽遍地,可到了深处,渐渐开始不对劲。
随后,我们发现了刚破毁的邪孽神庙废墟。
就像是,有某种东西在猎杀邪孽!
正当我们陷入震惊,不知该继续深入,还是暂且撤退时,一道血色神光冲天而起,将我等的血阴雾身直接击碎,我四人当场重伤坠下。
庆幸的是,我们掉到了神庙废墟,没有坠入邪孽魔域,而那血色神光也没再出现。
在废墟躲藏大半月,勉强恢复些伤势,我们四人只得狼狈逃回。”
“那血色神光是什么?”
陶景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体,皱眉问道。
陈玉成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我等怀疑,永江县即将出现大邪魔,而且,很可能比江阳县的三大邪孽更恐怖!
而一旦那魔物成势,绝对会打破永江县的平衡,进而威胁到我渭乡!”
这可当真是危机四伏啊。
陶景头疼,有些发慌,只觉渭乡就如风暴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颠簸起伏,随时有倾覆之危。
可这小小扁舟上,却是承载着数千活生生的生命,更要命的是,父母亲人也都在这扁舟之上。
小舟不能翻,渭乡绝对不能出事!
突然,沉默许久的大祭酒薛平再次开口:
“教主,其实永江县的危险,虽然来势汹汹,但并非最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