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冰原,汹涌的海潮,厚重的乌云,咆哮的雷霆,呼啸的暴风雪,擎天的青铜柱。
粗大的青铜锁链和灿金色的长枪将一个生物死死的钉在青铜柱上,生物的大半身子浸没在黝黑冰冷的海水中,小半身子露在外面,刺骨的海水日夜冲刷着它的躯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这个一望无际的、恍若世界尽头的冰原之上,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位生物!
“神!”墨绘云看着眼前的景象,颤抖着声音艰难的吐出来一个字。
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没人见过,古希腊神话中,神拥有了男人或女人的形态,但又是人的完美体现,神的形象体现着人的智慧和美质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但另一方面神与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他们同样爱慕虚荣,嫉妒心很重,爱好风流,存有私心;华夏神话中的神种类繁多,世间万物皆可成神,他们各司其职,规矩森严,偶有疏漏,但是赏罚分明。他们以天下为己任,包容博大;北欧神话中的神则是一个种族……
面前这个生物并不像人,它有着山峦一样雄伟壮观的身躯,虽然它仅仅有一颗头颅和小半边身子露在外面,但是通过那漆黑深邃的海水,还是可以隐约看见那淹没在海面之下的身躯是多么庞大!庞大到墨绘云站在它的面前就像是尘埃在仰视着魁伟的神明!
它的双翼被吊了起来,强行舒展开束缚在青铜柱上,直径超过千米的青铜柱竟然都不足以完全束缚住它!它的翅膀在青铜柱的尽头无力的垂了下来。
倾尽世间所有华丽的辞藻都难以形容它的美,就像是鬼斧天工,它伟岸身躯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如此的美丽狰狞!
它脸上笼罩的白色的铁面似乎比冰雪还要森冷三分,它身上扣紧的白色的鳞甲像是剔透的水晶,又像是某种纯净的金属,它的双翼上沿着翼骨长满了锋利的骨刺,这些骨刺甚至有一二十米长!
凶戾、狰狞、暴虐!
墨绘云这是头一次看见龙,这是一种超出人类想象的美丽物种,称之为神也不为过!不是外国那种傻乎乎的只会喷火的家伙,它更加类似华夏的应龙,合风云,超忽荒,而躆颢苍!
它的身上满是巨大的伤口,深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其中古铜色的骨骼!这些伤口被彻骨的海水浸透,边缘泡得发黑,流出猩红的血液,这些血液的红色甚至压过了海水的漆黑!
隔着不近的距离,墨绘云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血液所携带的灼热气息。这股热气甚至驱散了终年盘旋飞舞的暴风雪!
很难相信到底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将眼前这个生物钉死在这里!
墨绘云情不自禁的想离它更近一些,来温暖自己被冻僵的身子,可是它身上那比苍天还高远比大地还沉重的威严又让他望而却步。
似乎感受到了墨绘云投来的目光,它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昏暗的冰原上升起了灿烂的骄阳!那一双瑰丽的黄金瞳仿佛烈日当空,照亮了天空之上的重重乌云和这终年伴随着乌云与风雪,混混茫茫的冰原!
铺天盖地的威严山岳一般压在墨绘云的心脏上,像是千百万铜钟一齐在他的耳边轰鸣!像是高耸入云的五行山直直的压在他的脊梁上!像是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攥紧了他无处躲藏的小心脏,狠狠用力!他霎那间心脏骤停,然后快速跳动起来,剧烈收缩舒张的力道几乎要把他的心脏像气球一样压爆掉!
凡人,怎可直视神明的威严!
“你来了!”
龙的声音低沉有力,轻而易举的盖压住了那轰隆隆的雷霆,带着君王居高临下的俯视。哪怕它如今伤痕累累,哪怕它如今濒临死亡,哪怕它如今动弹不得,也无法掩盖它曾经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高傲!
奇怪的是它说的竟然是中文,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墨绘云毫不费力的就能理解它的意思!
“我……来了!”墨绘云艰难的说道。冷冽的寒风在他张嘴的刹那就灌入了他的咽喉,让他说话时声带像冰封已久的橡皮筋一样。
“我等你很久了!”龙的声音就像从远古的蛮荒愚昧时代传来的,“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生灵!”
“很荣幸!”墨绘云笑了笑,嘶哑的说。
“作为奖励,我将许诺你力量!”龙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就像哄诱夏娃偷食伊甸园中知善恶树果实的蛇。
“权与力,交换么?”龙问。
它问的问题把墨绘云难住了。
交换么?
我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呢?
本能的,墨绘云不想去交换,他觉得交换的结果可能会比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有什么东西会比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呢?死亡啊,是永恒的黑暗,是无法逆转的逝去,是再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和月色的阑珊!
霍金曾经说过,活着就有希望。
真的交换么?
墨绘云犹豫起来,他觉得他现在好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行走,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可这分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啊!
交换么?
我一个孤儿,跟风中落叶一样,风往哪里吹,我就往哪里飘,无论停留与否都留不下任何痕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它总不会看上我银行卡里的三千万余额了吧?
是啊,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孤魂野鬼,无根浮萍一样无足轻重。
墨绘云下定决心,回答道,“很抱歉,我拒绝!”
“哦?”龙似乎有些意外,它紧盯着墨绘云,一双灼灼的黄金瞳像是看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你快要死了。”
在这个由冰雪和海水组成的世界里,温度至少低到了零下六十度,墨绘云衣衫单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拒绝!”
“死就死吧!”墨绘云放松的笑了起来,“活着,其实和死亡是一样的啊!”
他就算拥有了所谓的“权与力”,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没人会在乎他,他们只会贪婪的压榨完他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弥留之际,墨绘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勉强能够称为“家”的地方。
明明只是十几平米的小屋,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东西,可是他住在其中竟然会觉得空空荡荡的。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空气却如同潮水一样将他的喉咙淹没,让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是比肆虐的风雪还锋利,比漆黑深邃的海水还冰冷,比一望无际的冰原还要荒凉的孤独!
外面明明人来人往,可是他却孤寂得好像彳亍独行于茫茫荒原。
不知道多少次的假期下午,他坐在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窗子旁边,透过淡黄色的玻璃凝视着对面的油乎乎的早点摊,满脸横肉的老板穿着花围裙准备第二天的食材,老板娘在指导小儿子写作业,古灵精怪的小儿子思维天马行空,经常将老板娘气得跳脚,气呼呼的让老板揍他。老板真一动手,她又心疼小儿子,拧着老板的软肉让他给儿子道歉。一家人鸡飞狗跳,墨绘云一看就是一下午,看着看着就笑了。
龙也放松的笑了起来,可惜它的脸被笼罩在冰冷厚重的白色铁面中,只能看见铁面上狰狞的骨突,看不见它的笑容。
墨绘云无力的倒在了雪地上,他的身体逐渐冰冷下来,甚至都开始感受不到那积雪的冷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涣散的瞳孔上,久久不肯融化。
他的心脏开始减缓跳动,从一分钟六十下减缓到一分钟六下,到最后甚至细微得听不见了。
深深的疲倦感从他的心底涌出,好像一个被抛弃在深海中的人。他的周围空无一物,他仰望着晃动不停的黑暗幽深的海水和水面中心的一缕光斑,世界一片寂静,他满足的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