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角落里，立体环绕式音响里开始播放一首重金属农业风的摇滚音乐，听起来和这庄重肃穆的教室风格完全不沾边。

墨绘云和楚子航有了准备，丝毫不慌，仔细聆听掩盖在刺耳音乐声下的龙文。很奇妙的，龙文的声音明明被摇滚音乐完全遮掩住了，但是你仔细听，就会发现龙文就像是沉厚的钟声，像是来自太古时代的吟咏，像是牧师站在教堂中央，歌颂神明的伟大！龙文显得那么的明显、清晰，开始盖住了疾风骤雨般的重金属音乐！

线条开始在墨绘云的脑海中交织缠绕，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在白纸上画下一幅幅龙文。

楚子航静默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角流出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天天冷冰冰的面瘫，更像是一个被家人抛弃在了凄风冷雨中的男孩。

教室里开始群魔乱舞，学生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灵视中，有的像是站在世界之巅一样疯狂大笑，有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好像教室里有什么吃人的妖魔；有的对着面前的空气，仿佛对着镜子，妩媚的笑着，拿起手里的铅笔开始为自己化妆……

这一刻，整个教室如同全体鬼上身了一样！只有墨绘云和陈墨瞳比较淡定。

墨绘云很快就写完了满满八张白纸，白纸上线条交错，像是无序交杂的蛇群。他整理好自己的答卷，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骨骼舒展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往后一靠，准备等着考试结束。

本来软软的椅背忽然变得很坚硬，坚硬而冰冷，还带着弧度，让他感觉像是靠在柱子上一样。

墨绘云转身，发现自己靠着的果然是个朱红色的柱子！柱子上带着湿润的水渍，外面下着蒙蒙细雨。

再回头，眼前的景色已经不是哥特式风格的教室了，而是一个八角亭子，他正坐在亭子边缘，倚靠着两人合抱粗的亭柱。

浅灰色的天空高远而辽阔，亭边是一望无际的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烟波浩渺。湖边并没有栏杆，只有离湖边不远处的黄色警戒线，地面湿漉漉的，百年的石台被雨水沁成了青黑色。

墨绘云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名字——昆明湖！

可是他再怎么从十七年的记忆中搜寻，也不记得他曾经去过颐和园昆明湖啊！

从湖面上吹来了凉爽又湿润的风，扑面而来的清新气味让墨绘云精神一振。

湖对岸的青山连绵，古代宫殿在山林中若隐若现。薄雾冥冥，远远看去这些景色怎么也看不真切。仿佛神话中隐藏在飘渺云雾之上的天宫，又仿佛它只是海市蜃楼，是隐藏在雾气中的唯美幻境。

墨绘云一骨碌的站起来，长长的十七孔桥就在侧面，承受了百年风雨的汉白玉在雨水的冲刷下晶莹剔透。

这座繁华的皇家园林此时一片寂静，偌大的天地之间恍若之剩下了墨绘云一个人。只剩下清冽的微风拂过，绵绵细雨不眠不休的下着，明明一点不冷，沁人的寒意却在骨头缝中蔓延开来。墨绘云拢拢衣袖，冻得打了个哆嗦。

“汤圆，你醒了？”

一个柔和轻灵的女声在墨绘云的背后响起，那一刻，温润的声音像是潺潺温泉水一般，抚平了墨绘云心中冷得让他打颤的孤寂，把他从寒冷的冬季拉到了温暖的春季。奇怪的是以墨绘云敏锐的感知竟然半天都没有发现他后面还有个人。

更奇怪的是明明不是在叫他，他却如同回答过无数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那样无比自然的应道，“嗯，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那咱们赶紧走吧，同学们都走光了！”明明还没有看见人，也没有听见她笑，墨绘云却总感觉她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走吧！”

墨绘云扭头，映入眼帘的女孩比他低半个头，只能看见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露出的下巴微圆，肌肤白皙。女孩穿着白色过膝裙，就这么跟在他后面，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熟悉的檀木香夹杂在清冷湿润的风中，萦绕在墨绘云的鼻尖。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墨绘云却有种彼此已经相伴太长太长的岁月的熟悉感。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让他一时间根本没发现他后面还有一个人。

暗红色头发很稀有，墨绘云很确信自己见过的女孩中只有陈墨瞳有，乍一看这个女孩也的确有几分像是陈墨瞳，可是眼前这个安静乖巧的女孩怎么也不会是陈墨瞳那个疯女人。

墨绘云想看清楚女孩的脸，眼前总是蒙着一层雾气，让他有种雾里看花的虚幻感。仿佛女孩就是晨露，他的目光就是阳光，一旦二者接触，女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失？

一想到这个词，墨绘云的心脏忽然针扎似的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汤圆？”或许是墨绘云的眼神太过明显，女孩抬手摸了摸脸，软软糯糯的问道。

“没事！”墨绘云摇头，“就是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之后能第一个见到你真好！”

虽然看不见女孩的脸和表情，不过墨绘云很明显的感觉女孩现在很开心。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无边细雨丝如愁，女孩撑着一把伞，伞柄上清楚的写着汤圆两个字，上面还有字，应该是女孩的名字，不过被薄雾遮住了。中学的时候很多人的伞都一样，很容易拿错或者遗失，学生们都会把名字写在伞上。墨绘云的视力极好，此时却云里雾里的根本看不清离他不到半米的字迹。

湖边的柳树整齐排列，嫩绿的柳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经过了雨水的洗涤，绿叶愈发青翠，点点雨滴顺着款摆的柳条低落下来。

一尊栩栩如生的铜牛卧在石围栏中，下承石制的海波纹椭圆形须弥座。它深情地凝视着清澈广阔的昆明湖，数百年来巍然不动。风雨将他的身体冲刷得如同镜面般光滑，在它的背上，还能看见乾隆帝御笔的《金牛铭》。

“如今的颐和园曾经叫清漪园，铜牛在昆明湖东，织染局在昆明湖西，其方位与汉朝时期牛郎织女的有关记载不谋而合。”墨绘云站在铜牛的栏杆旁，想起了他看过的这个故事，笑着讲了出来。

“真好。”女孩轻声说道。她踮踮脚尖，似乎想透过朦胧的雾气和雨幕，顺着铜牛的目光看到对面的织染局。墨绘云看不见她的眼睛，却感觉她此刻的眸子一定是亮晶晶的。

两人一起穿过长长的十七孔桥，经过百年的使用，十七孔桥已经被磨得极为光滑，经过雨水洗涤过后，走在上面就像走在带着坡度的冰面上一样。女孩有些害怕，紧紧的抓住墨绘云的衣角不撒手。

“我走慢一点，别怕。”墨绘云柔声的安慰道。

要是让路明非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大呼活见鬼了，墨绘云这个钢铁直男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这么温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