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顾炎武小跑着过来行礼“见过公子。”
‘唰’的一声甩开唐寅的扇子,在这春日里就这么扇的李云泽示意“你给史可法他们说说,当如何为父母,如何应贼。”
“是。”
年纪不大,可气度却是非凡的顾炎武,当即抱拳向着诸多学子行礼“诸位兄长,小弟献丑了。”
众人纷纷回礼“忠清贤弟请。”
“我等恭听贤弟高论。”
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的确是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基本上不存在。
精明之人,早已经是自己看出来,或是从同伴处猜测出了李云泽的身份。
虽说自从朱元璋定下朱黄紫三色为皇家专用,到现在已经二百余年,对于颜色方面的使用禁制已经非常松懈。
可明黄之色,依旧是毫无疑问的皇家专用。
在这京城之中,看着四周那些精壮的侍卫,李云泽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当着他的面,别的不说,气度方面一定要拿捏稳妥,不能留下一个张狂的印象。
东林的影响力是大,可大明的读书人何其多也,不可能都是东林的人。
李云泽对东林众人动手,拍手叫好的读书人多了去了。
“若为父母,当上效圣人朝廷,确保税赋徭役不至失期失数。下则为百姓,清诉讼。。。逢灾荒当努力救灾,确额确损请圣人朝廷减免税赋徭役。急百姓之所及,应圣人朝廷之所想。”
年不过十八岁的顾炎武身躯笔直,侃侃而谈“若贼兵临城下,当发动百姓守城,城中商贾富户捐资助饷。生员弓手领众人守城,与贼人血战到底!”
李云泽不置可否的摇着扇子“若是守不住呢。”
“若是守不住。”顾炎武停顿了下,神情有些悲壮“当即刻焚毁大印告身,点燃官仓武库。勿使朝廷物资沦入贼手。”
“若是臣,臣...”顾炎武的神情激动,虎目含泪用力攥着拳头“必当以此身举剑入贼群,报效圣人!”
楼宇之间一片寂静,一股莫名的气氛在缓缓流淌。
不少学子都面露慷慨之色,仿佛是恨不得现在就为国捐躯。
对于这些,李云泽情绪稳定。
说起来当然简单,可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古今中外又有几人。
大明亡国的时候,的确是出了不少殉国的忠臣,可更多的还是卑躬屈膝,闯来降闯,清来降清,最后还留起了...的几姓家奴。
“哈哈哈~~~”李云泽笑着举起扇子指向顾炎武,转首看向侍立身后的孙之獬“孙卿家,你觉得此人如何?”
这话一出,直接就是挑明身份了。
顾炎武当即拜倒行礼,楼内士子醒悟过来纷纷跟上。
留着山羊胡的孙之獬,恭敬行礼“万岁,此子乃可造之材。”
明末的时候出过不少的奸臣,可要说其中的佼佼者,孙之獬毫无疑问的是一览众山小。
哪怕是洪承畴与他比起来,也是略有不如。
此人最为出名的一件事,就是上书鞑虏...。
那著名的‘......’可以说就是源于他的嘴。
这时候华夏的传统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大明百姓因此而亡者,何止千万。
如此一個恶贼,当然是要好生。。。
“孙卿此言大善。”李云泽微笑点头,起身走到顾炎武身边,将手中的扇子递给他“这个送你了。”
顾炎武俯身行大礼“谢圣人。”
“好好考试,多温习大明律,既为父母岂可不通律法。”
众多学子们眼神发亮,暗自准备等会就去买书回来背。
将众人表情变化看在眼中的李云泽暗笑‘只是会背大明律是不够的,出的都是案例。得懂得如何运用才行。’
下楼之前,嘱咐顾炎武一句“你字。。是吧,这个字...,改掉。”
李云泽带人离开之后,众多士子们纷纷涌上前来与顾炎武见礼。
毫无疑问的,顾炎武这个小年轻是进了圣人的眼中。
只要不是在考卷上写‘老朱家都是沙雕’这种话语,金榜题名那是必然的事情。
神色有些落寞的史可法黯然后退,有些艳羡的看着被众人吹捧的顾炎武。
他觉得自己并不差,只可惜没能入了圣人的眼。
等到众人纷纷起哄架秧子,让顾炎武请客的时候,史可法更是干脆转身下楼,离开了状元楼。
今天阳光明媚,史可法的心头却是阴云笼罩。
走在路上都有些浑浑噩噩。
“哎呀~~~”
不出意外的,撞上了人。
见到被撞之人穿着儒服,史可法急忙行礼“小弟多有冒犯,还望兄台饶恕则个。”
来人虽说穿着儒服,可却是肤色偏黑且粗糙,看着就像是刚从工地上出来似的。
他苦笑回礼“兄台无需如此,是在下唐突。”
一番谦虚,两人互相认识。
“祥符史可法。”
“华亭陈子龙。”
“咦?尊驾莫不是轶符先生?”
“惭愧。”陈子龙连连摆手“在下年少不懂事,妄言国事。幸得万岁开恩,还能来京参加科举。”
他是在李云泽下江南的时候,参与负社之事被罚服役。
李云泽怜惜他在历史上殉国的表现,并没有剥夺他身上的儒服,还专门派人带他回来参加科考。
在工地上搬了大半年砖的陈子龙,深入体会了百姓之苦。
洗去了身上的狂傲之气,再无之前江南名仕的轻狂,整个人都是脱胎换骨般谦虚懂礼。
心头还为状元楼之事而忧虑的史可法,当即热情邀请陈子龙去路边酒肆小酌两杯,主要是询问皇帝在江南之时所推行的主张。
既然来参加恩科,自然不想是一轮游。
史可法想要更多的了解皇帝所关心的事情。
在这方面,陈子龙的确是很有发言权。
他在服徭役的时候,是真正的亲身经历世间炎凉,远不是那些只知道寒窗苦读的士子们所能比的。
两人越聊越投机,一顿酒之后已经是愚兄贤弟了。
回到皇宫的李云泽,在御书房里招待了孙之獬与洪承畴。
“二位爱卿主持此次科考,为国选材。当认真负责,不可有徇私之事。”
洪承畴现在是礼部左侍郎,孙之獬则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主持恩科之事,身份上正合适。
“题已出好。”拿起一份卷子交给王承恩“你们妥善保管,不可泄露。”
作为主考的洪承畴,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卷子,恭敬行礼“臣等必不负万岁所托。为国选材,不敢懈怠。”
“去吧。”
眯起眼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云泽摩挲着下巴“你们若是,倒是给我省事了。谁能撑住三千刀?”
收回心思,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厚厚一摞奏章,李云泽开始挠头。
每天都要处理海量的公务,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真想做个昏君,整日里宅在紫禁城,整日里就是吃喝玩乐与玩捉迷藏,岂不美哉。
“这无处安放的责任感~~~”
李云泽长叹一声,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奏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此时的大明内阁,已经被李云泽用多种手段给彻底架空。
孙承宗孙传庭这些都被他支到了外地,在内阁之中只剩下了挂名。
而剩下的那些,不是温体仁这种给皇帝背锅的,就是徐光启这种不愿意多事的。
曾经张居正时期,近乎于拥有丞相大权的内阁,此时才算是真正回归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
专门负责分检过滤各地奏章,只有建议权,而无决策权。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摆放在最上面的这份奏章,已经没有了贴在奏章上面的内阁意见,也就是俗称的‘票拟’。
比内阁更惨的,是王承恩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
以往的大明皇帝批阅奏章的时候,大都只是象征性的批阅几本而已,剩下的全都由秉笔太监代笔。
更夸张的时候,压根就不管不问,全都交给秉笔太监去批阅。
大太监们之所以能权倾朝野,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朱笔披红。
再把内阁换成自己人,那就成了上奏事情,与决定事情都由一人来做,九千岁就是如此。
反过来说,内阁大佬交好宫内大太监也是一样,张居正就是如此。
把持朝政,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李云泽把所有的权利都收了回来,坚持自己审阅,自己批改奏章。
那他付出的,当然就是时间与精力。
“皇爷。”王承恩恭敬回应“三边总督孙传庭有本上奏,曰陕西大旱,青黄不接。延安府等地有王二,王大梁等贼起势。诸贼汇合之后号三十六营,共推贼首王嘉胤为首领。”
“孙总督已经亲自率兵去剿,上奏请朝廷拨付兵马钱粮与赈灾钱粮。”
打开孙传庭的奏章,内里的内容有很多,目测足有数百上千字。
而内里的核心内容就是‘事急,要支援。
“都给他那么多了。”李云泽捏着奏章,叹气而笑“算了,总比流寇冲出陕西,祸乱中原要好。”
历史上陕西的流寇冲入中原,将中原之地化为一片白地,人口物资损失不计其数,埋下了大明覆灭的祸根。
虽然孙传庭自从到了陕西之后就一再伸手要钱要粮,好似把李云泽这儿当做机器猫的口袋。
可为了避免流寇闯入中原,李云泽也只能是一次次的送钱粮过去。
“从内帑拨八十万两,布十万匹,粮二百万石给孙传庭送过去。”
孙传庭那边现在不缺钱,他缺的是粮食。
灾荒之年只要有粮食,有的是人投军,或者是投贼。
将回复写在奏章上,之后递给王承恩。
现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曹化淳,可他只是挂名,主要工作还是在东厂。
所以大印是由王承恩保管。
当着皇帝的面用印,之后合上送回内阁,等内阁附署之后就可以正式发出去执行。
漫不经心的拿起了第二份奏章,翻开看了一会,李云泽坐直了身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王承恩,屏气凝神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份奏章的内容,是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弹劾兵部右侍郎,辽东巡抚袁崇焕欲擅杀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