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位是路明非,也是来参加我生日宴会的同学。临时加个位置,可以吧。”楚子航礼貌地问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精致西服的中年男人。
“当然了,这是你的生日,一切由你决定。”鹿天铭对着路明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对楚子航道,“你好,我是子航的爸爸,欢迎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忽然,他的手机响起,他手比了下歉意接电话。似乎是工作方面的事情,有很重要的项目。他说完,挂掉电话,恳切说道:“很抱歉,儿子,今年生日只能陪你过一半了,刚刚市领导问我汶川捐款的事情,等会儿还要参加一个公益典礼。”
“没事,爸爸,您忙吧!您每年都会抽空陪我,也不差这一次。”楚子航淡淡道。
鹿天铭还有些疑虑:“可这一次是我突发奇想让你请同学来搞个生日Party,可却半途走了,你妈也还没回来。”
“没关系,爸爸。”楚子航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僵硬。
“那好吧。你们玩得开心!”鹿天铭道。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父子的互动,若有所思,问道:“师兄,你们家里一直都是这么…这么相敬如宾的吗?”
“也许是吧。”楚子航现在还不想对同学说太多自己家庭的事情,“那桌你熟人应该多点,你先过去,我随后来。”
路明非强忍着激动坐在了陈雯雯的旁边,偷偷打量这一桌的同学。确实熟人多些,陈雯雯、苏晓樯、柳淼淼,还有那个篮球社社长,都是他们班的;只有两个女孩不认识,但也有点印象,一个是每周升旗的女主持,楚子航同届的学姐,一个是小有名气的啦啦队长,好像还在初中部。
与演讲时的激情不同,学姐现在十分高冷,路明非上桌打招呼的时候只是点点头,便自个儿品尝美食了。啦啦队长倒是一如既往的青春热情,她说话时总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记得你,你叫路明非?那天比赛很勇嘛!我叫夏弥,初三的。”
路明非尴尬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凑凑人数的,楚师兄才勇。”
“楚师兄勇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你也不耐,当时竟然就你有勇气上场!”篮球社长插了一嘴,感慨道,“谢谢你!”
陈雯雯她们听到这话,也多看了路明非一眼,她们听说过这件事,但是当天没有去看。
路明非一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今天却因为一件自己认为的小事连续得到别人由衷的称赞,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道:“不用谢,不用谢!”
篮球社长趁热打铁,又问:“你愿意加入我们篮球社吗?我觉得你,嗯,还是蛮有天赋的。”
“我社长还在呢,当面挖人不好吧?”路明非有些小得意,朝陈雯雯呶了呶嘴,回道。
没想到陈雯雯把头撇一边,却说:“我不介意呀!看你自己咯。”
“算了算了,我体育不行的,还是搞搞文学吧。”路明非道。
夏弥却笑着说:“你?搞文学?算了吧,我倒觉得你到可以来我们啦啦队,来接我的班。我马上就毕业了,高中可能不在这边读了,我这啦啦队可全是漂亮女孩子,要留给楚殿的天王粉丝团、后宫预备役,别人来管我可不放心。”
“我来管就放心了?”路明非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可是男生诶!”
“都什么时代了还只论男生女生,Facebook上都有56个非传统性别了,知道吗?”夏弥歪着头,晶莹白皙的皮肤上精致的锁骨露出,像技艺最高超的雕塑家在无瑕的大理石上刻出的,她婴儿肥的小脸能满是认真地说出玩笑话,“其实性别什么的都无所谓,你的性格看上去蛮可靠的,即使心有壮志也不可能跟那些女孩子暗度陈仓的吧!”
路明非脸一黑:“你就直接说我有色心没色胆得了呗。”
“我觉得色心也没有,而且眼神也不好使,学妹你确实大可放心。”苏晓樯突然道,“我记得某个人初中的时候莫名其妙对我说,你不要喜欢我了,我要当正义的伙伴去守护世界,女人和爱情对我来说只是多余的羁绊。哈哈哈!”
“这人可真有意思,志向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夏弥嬉笑道。
柳淼淼扶着额头,掩嘴偷笑,瞟了几眼路明非。陈雯雯则是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年少哪能不轻狂,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有什么稀奇的!”篮球社长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大声开导道,可路明非却觉得这开导像把聚光灯或者喇叭拿来,在大家面前展示,让他更为裂开。
“我听说你马上初中毕业,就要转校了?”幸好一个声音即使的响起,转移了话题,是楚子航回来了,他向夏弥问这个事。
“是啊!因为家里面的原因,应该要去BJ上学了。天南地北,你们应该很快就会忘掉我吧!”夏弥幽幽道,清澈的眼瞳水光波动,长长的睫毛柳絮招摇,似乎能拨动人的心,招去人的魂。路明非猛然发现单论颜值的话,这个稚嫩的女孩子的美能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排到首位,简直像个小妖怪。
“当然不会忘记,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楚子航肯定地道。其实他的记忆力是不错,但也达不到“很好”的程度,他只是习惯于每天睡觉前都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可以达到那种“很好”的效果。
路明非突然有点替这个师兄尴尬,不要什么事情都以理性逻辑性的语言说好吧,不解风情,他这才是没有色心好吧!看来师妹你留给他的后宫是没用了。
“那不一定哦,人的记忆很靠不住,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过去的事情就像是画在沙地上的画,时间流逝,记忆模糊,最后化成白茫茫一片,再也无法分辨。”夏弥说着像诗歌一样的话语,环顾一周,与在场的每个人都对视一会儿,最后停在楚子航的脸上。
路明非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他摇摇头,举起一杯饮料,说道:“以后记忆还在不在我不知道,至少此刻我们都很快乐,不是吗?来,干杯!祝师兄生日快乐!”
夏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撺掇众人觥筹交错,还换成了啤酒。
曲终人散,楚子航帮佟姨收拾完杯盘狼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发呆,他想起了那个男人和妈妈,又想起了妈妈和现在的爸爸。他喟然一叹,删掉了那条早已编辑好的信息。
“哇!子航,好多小女生偷偷在生日礼物里给你塞了情书啊!”屋子里,苏小妍发出没心没肺的笑声,“不愧是我生的崽。”
楚子航满脸黑线地走进屋,说道:“妈,别看了,还是就放到那个旧箱子吧!”
“我就看,我就看!怎么了?儿子青春期的勋章老妈不能摸啊?我不光看还要好好备案一下,以后你相亲的婚库就有啦!”苏小妍撒娇道。
楚子航有些无语,只低着头去抢着收拾。
“喂!那边的我还没看呢!”苏小妍不乐意了,将楚子航手中的通通抢过来,其中有一份很奇怪,就是普通的打印的A4纸,她拿过来一看,摇摇头喃喃道,“这哪个妹子这么缺心眼嘞,怎么送了一份论文来?”说罢,她将它丢在一边。
楚子航却眉头一皱,连忙将它捡起来,这确实是一篇粗浅的论文,题目是《水族馆水生生物生活的观察研究》。
他想起来了,那是去年的夏天,他刚初中毕业,爸爸给他报名了科学夏令营消磨漫长的暑假。就在那个夏令营,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孩,夏弥。她有着能消融一切的伤痛的纯洁甜美的笑容,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居然没有做那个噩梦。
后来为了写论文,他还请她去过水族馆,她当时似乎很高兴,一直蹦蹦跳跳,玻璃水缸上倒影的尽是她的笑靥如花。
水缸里那个小海龟刚刚孵化,呆呆的,背着海龟壳的大叔也呆呆的,费劲地教它游泳。夏弥看到这一幕更加开心了,隔着玻璃指着海龟的小尾巴哈哈大笑。
参观完后她说她家就在附近,邀请了他去写论文。她家住在一栋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楚子航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却划水,在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
当时自己有些尴尬,不敢回头,面色通红,却说今天好热,但屋子很凉快。夏弥却不搭理回话,她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楚子航深深呼吸,聆听外面使劲的蝉鸣,感受树下微凉的风动,终于平复心情。于是,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黑色的文字形成;她在背后无声地舞蹈,黑色的天鹅旋转。
楚子航对妈妈说道;“那你看完后就收在那里面吧!”然后收好论文转身出门。
他靠在墙角,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的荧光照亮着他俊朗的脸。他飞速地输完那个没存的号码,按键声快速地响了一通,但也许他的心跳声响得更快。
“谁呀?”电话接通了,是那个熟悉的仿佛喜鹊的女声。
“下周五放学后去看电影,我在校门口等你!”楚子航一口气说完默念许久的整句话语,然后立马挂掉。
“嘟嘟嘟——”夏弥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张牙舞爪恨恨道:“什么嘛?这个傻逼!”
说罢,她却大声地笑了,但悦耳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昏暗的房间却显得无比刺耳,于是笑声渐小、渐歇,黑暗中又静谧之极。
电影院,楚子航直直地挺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剧情。这是一部爱尔兰的音乐电影,叫《Once》,讲一个流浪歌手和他移民自波兰的女朋友的故事。电影十分文艺,气氛却也十分沉闷。夏弥安静地歪着头躺着,差点就靠到了楚子航的肩上。
楚子航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一动不敢动,直到电影结束,他们又去了状元巷步行街,夏弥才恢复精神。这是长州最负盛名的美食街,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她像个贪心的小孩子一样,到处乱窜、买这买那。
“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晚上要是进食太多的话不容易消化,即使消化吸收了,能量也消耗不了,会长胖。而且这些路边摊并不怎么卫生。”楚子航虽然觉得夏弥进食的样子很可爱,但还是劝道。
夏弥嘟嘟嘴,道:“怎么,你觉得我胖吗?”
“不是,我倒觉得你太瘦了。”楚子航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材,纤细修长,骨肉匀亭。
“那怕什么?”夏弥一种撒娇的口吻道,“我明天就要去BJ了,临走前吃吃长州的美食怎么了嘛?难道你这个狗大户约女孩子出来那么抠门,不舍得钱?”
“你明天就走了?”楚子航惊道,太突然了。
“是啊!要去参加那边的中考。”夏弥道。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叹道:“那再见吧!祝你一切顺利。”
夏弥也喟然一叹,却道;“一切顺利么?那还是再也不见了吧!”
说罢,她的眼睛变为灿金色,口里念出一串古老的咒语,直直盯着楚子航。
楚子航顿觉一片天昏地转,许久才恢复过来。他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觉孤独无比,而且十分疑惑:“我怎么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