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心念电转，终究如实说道：“我查到是祁钰的弟弟害了丁衡。”

丁铭的手顿住：“杀得好。”

然后，他才收起丹药，虚弱地坐了一阵子，突然颤巍巍地招手说道：“孩子，你走近一些，让我好生瞧瞧。”

萧南微怔，看着油尽灯枯一样的丁铭，终究有些恻隐，迈步走上前。

丁铭的手落在他的脑袋上，抚摸道：“好孩子，好孩子，为父会将一切都留给你的，你可要守好这玄光洞。”

萧南眼眉抖了下：“为父？”

却听丁铭继续说道：“衡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未怪我你，也从未将你当成拖累。只要你健康长大，哪怕修为永远停滞在炼巫境，我也并不失望。”

“现在我要死了，所幸你还在，玄光洞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宛如垂暮的老人在向子嗣交代最后的遗言。

萧南有种不祥的预感，等他说到停顿的时候，才打断道：“师父？”

丁铭一愣，像是被一柄剪刀剪断了思绪，恍然道：“是萧南来了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才看见。”

“……”

但是没等他说话，就见丁铭恍惚地摸着怀里的玉瓶念道：“恩？这是延寿丹？衡儿，还是你好，惦记着为父。”

他抬起头，溺爱地看着萧南。

“……”

萧南终于确信，师父疯了。

一时间，悲从中来。

这个杀人如麻的狠辣老者，也终于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了吗？

那些因为他试药、融蛊而死的人，也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

“这是延寿丹，我先喂你吃了吧。”

萧南伸手抓过玉瓶，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直接就想给丁铭喂下。

然而他的手被按住。

丁铭目光灼灼地说道：“萧南，你在地冥洞一战时亏空了百年寿元，你比我更需要这延寿丹，还是给你服吧。”

他现在的样子又像是清醒的。

萧南有些分不清。

“师父，我还有延寿丹。”

没办法，他只好哄骗道，“这三粒是给你的，你一定要服下。”

事实上，他确实还有七粒延寿丹。但是他是长生者，根本不需要这些。

丁铭固执地摇头道：“不行。这样，丹药我先放着，后面再用。”

转而，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突兀说道：“对了，萧南，三天后辰时你到地缚阁来，我交给你一些东西。”

萧南拗不过他，只好将延寿丹交回，退后两步道：“弟子遵命。”

他总觉得丁铭是在交代后事。

他出了房间，丁铭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轻叹道：“衡儿，为父知道你的病没治了，我……陪你一起死。”

……

萧南根本不知道玄光洞即将迎来变故，而是找到叶倾城，也不告诉她这是延寿丹，直接混着水骗她喝下。

这傻丫头二话不说就喝完了，喝完还舔着嘴唇，一副还想要的模样。

萧南戳一下她的脑瓜子离开。

“要想成为执事储备，一是有元胎境修为或登上潜龙榜，这一点我已经满足。二是要有举荐人，我得说服丁铭。”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道，“可是师父现在神智不清，不知道还能不能举荐我？然后就是十万贡献点和历练了。”

算一算时间，真的很紧迫。

像被他斩杀的黑蝇曲三多，就是在山下历练了数年，都没有达标。

而萧南只有三个月。

“贡献点可以通过上交宝物和巫石兑换，虽然比较亏，但可以试试。还有就是贩卖丹药，这是硬通货。”

他手里屯了不少巫石和丹药，而且他又是炼药师，赚贡献点不难。

“倒是下山历练得即刻申请了。”

萧南回到玄光洞，“等三天后，与丁铭谈完，请他出面举荐。我就向巫蛊殿申请下山历练，一切从简从急。”

关于历练，他已经提前做过布置。

别忘了，当日暗夜阁的那名暗哨莫桑桑，被黄月莪寄生后又被萧南斩杀，虽然重伤垂死，但最终并没有死。

她在山下重启分部事宜。

到时候有暗夜阁相助，萧南又自恃修为不弱，对历练之事很有把握。

……

转眼就是三天后。

萧南来到地缚阁，发现此前有弟子常驻试药的楼阁变得空荡荡，只留下一个个药格立在墙边，里面也已经空了。

“师父。”

他向立在楼里的丁铭行礼道。

“萧南，你来了啊？”

丁铭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正常，“来来来，我带你到三楼看看。”

萧南愣了下。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谭翎介绍地缚阁的时候说过，这阁楼是向地底建设，一共只有两层，以及千万别去第二层。

后来，他已经弄清楚，之所以不能去第二层，是因为里面封着丁衡。

“可是，这楼有第三层？”

他还没有发问，就已经被丁铭捉住手腕，拉着往向下的阶梯走去。

很快两人就到达第二层。

原本的千年寒冰早已不见，只剩空荡荡的房间，丁铭有些失神。

“衡儿，随我去第三层吧。”

他脚下轻轻一跺，就见右侧贴墙的位置裂开一条隐藏的阶梯。

萧南惊讶，还真有第三层！

丁铭不由分说，拉着他下到阶梯里，里面很黑，仿佛经年不见天光的秘地，被两人沉抑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噌——

上方的阶梯入口陡然合拢。

两人陷入彻底的黑暗。

萧南有些皱眉，随即只见丁铭向左右两侧一指，有长明灯被点燃。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第三层的布置。只见四周灌注水银一样的液体在缓缓流淌，中间立着一大一小两具棺材。

“师父……这是？”

萧南觉得十分不对劲了。

丁铭苍老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安慰道：“衡儿，你怎么还叫师父，我不是说了吗，你就算修行了也还叫爹。”

萧南在阶梯上退步：“师父，我是萧南啊，你醒醒，我不是丁衡！”

丁铭有些愣神，呢喃道：“萧南？哦好孩子，是你啊。我早就跟你说了，衡儿，我不期待你有多厉害，咱健健康康的就好，你没必要扮做萧南哄我开心。”

然后，他指向下方的棺材笑道：“看到了吗？我已经安排好了新家。我知道你撑不了多久了，别怕，哪怕到了幽冥界，爹也会陪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原来那一大一小两具棺材，是丁铭给他自己和丁衡准备的。

而且，他恐怕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如果说第二层的千年寒冰代表希望，那这两具棺材就代表绝望。

这是他与丁衡的归宿。

可问题是——

他是萧南，不是丁衡啊！

“丁铭，你疯了吗？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丁衡，我是萧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