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位于大荒西南,气候湿热,地势低平,自古为三苗族、氐人族、布壮族等蛮族居所。
其中又有当年蚩尤残部遗民,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且善用巫术,时常攻打巴蜀等地州郡,使民不得安,后来尧帝命夏侯姬崇伯坐镇九黎,并筑造九黎城,才使各部蛮夷不敢进犯。
九黎各族信仰繁杂,蛮族各支供奉的大小神灵数以百计,其中信奉火神祝融氏和水神共工氏的两支蛮族人口最多,组成荒火、玄冥两教。
两个蛮族教派势同水火,彼此厮杀数百年不止,夏侯到此后取合纵连横之术,亲荒火之民而抑玄冥之众,使九黎蛮夷各族相互制衡,九黎境内才渐渐安定下来。
如此时日久了,荒火教派便和中原华夏族人关系缓和,而玄冥教则视中原人为死敌,屡屡兴兵攻打九黎城。
不过夏侯掌握重兵,又有神机营将士之助,故而玄冥教难以成事。
不料自今年五月始,玄冥教众不知用什么邪术,每到月圆之夜便召唤出九婴凶兽来犯。
九婴力大无穷,善操纵水火,一身硬甲刀剑难伤。
双方两次对阵,夏侯军队虽有荒火教和神机营相助不至于被攻破城池,但手下兵卒死伤惨重,黎民也多为九婴水火所伤。
无奈之下夏侯和太清观前辈墨非雪联名作书,派遣夏文命前往蜀山玄华派借取神剑斩杀九婴凶兽,从而才引出孙云圣下山之事。
天合关坐落于九黎巴蜀相交之地,背倚巍巍群山,面朝九黎茂密的雨林湖泽。
虽名曰“天合关”,其实并无城池关塞,而是一座山林树木构架而成的屯兵之所。
这兵营坐落在由九黎前往巴蜀的必经之路上,竖起围墙栅栏,建起暸望箭塔,搭起屯兵营帐,架起马棚粮仓,清出开阔之地操练兵阵,派出巡逻士卒往来探查。
数万神机营兵士每日兵不卸甲,刀不离手,虽无高墙厚壁,却把这路径守的铁桶一般,往来之人若无朝廷颁发的通关路引,哪怕是像鸟儿一样生出双翅,也会被军中劲弩射将下来。
天合关的主将名为鹿鸣之,乃是当今神机营掌门皇甫奇座下大弟子,武艺超群,兵法娴熟,今年仅二十七岁,便佣兵数万镇守一方,
鹿鸣之乃是跟随师父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磨砺出来的武技,一手破阵刀法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军将领,如今镇守九黎之地,三苗等蛮夷各族皆不敢越雷池一步。
鹿鸣之虽然是神机营年轻一辈弟子,却和镇守巴蜀剑门关的师叔邓开山,坐镇中原神机营总部应龙城的师父皇甫奇,镇守中原兵塞要地骆驼堡的师叔范君羡,以及镇守燕丘抵御有穷部的公孙烈等四位长辈并称为“天机五虎”,被誉为当代青年俊杰中的第一人。
八年前,丹萍寨刑天遗族世代守护的刑天谷中,被轩辕黄帝封印的刑天魂魄苏醒,感染戾气后化为一具身高十丈的狂魔,手持干戚敌我不分,连自己的后代子民也杀戮无数。
丹萍寨中居民无奈向华夏王朝求助,尧帝陛下派遣瑶池仙居、太清观两派精英弟子前往刑天谷封印刑天戾魂。
不想在凶魔神威盖世,众多仙家弟子尽皆铩羽而归。
神机营掌门皇甫奇命鹿鸣之率领五百名精锐士兵前来协助,鹿鸣之赶到时正看到两派仙家弟子被刑天凶魂手中的干戚神兵杀伤无数。
众人败退之际,鹿鸣之手持单刀大呼:“我神机营将士只有浴血沙场的男儿,何来败退的懦夫?”说罢带领同门死战不退,终以死伤三百余人的代价,击散刑天戾魂所化妖魔。
瑶池仙居和太清观弟子两派弟子这才得以做法将刑天魂魄重新封印。
自此,十九岁的鹿鸣之一战成名。
王朝将刑天干戚熔炼,倾举国能工巧匠之力打造成八柄神兵,尧帝感念鹿鸣之及阵亡将士忠勇,便将八柄神兵之中的一把单刀赐予鹿鸣之,并委以重任令其担当天合关都尉一职,佣兵数万同夏侯一起镇守九黎蛮荒之地。
此时夜色正浓,这位天下闻名的年轻将军卸去了冰冷厚重的盔甲,在军帐中的灯光下,正用一方绢布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但见这将军生的好生威严:身着一袭青衫,身材修长高挑,一双长眉齐飞入鬓,狭长的丹凤眼中眸子精光隐隐,鼻梁挺直若悬胆,双唇四周可见青色胡渣,古铜色的面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边眉角直到颧,不但未损这将军面上威仪,反而平添些许刚毅之色。
“月下美人在手,月下美人安在?”鹿鸣之面悠悠叹了一声。
“月下美人”乃是鹿鸣之手中单刀的名字。
此刀正是刑天干戚熔炼而成的八柄神兵之一,刀身细长狭窄,色泽黝黑,有淡金色斑点,刀刃后半部分呈锯齿型,造型虽然怪异,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相较与其他天机营将士所用的那些一人长短,背阔刃宽的厚重单刀,鹿鸣之手中这柄"月下美人"显得纤细轻盈,倒是当得起“美人”之名。
想必鹿鸣之所说“月下美人在手”便是指的此刀了,却不知后半句“月下美人安在?”所指又是何人,竟然让这位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念念不舍。
笔者代言,那令鹿鸣之军每每月夜挑灯之余不由扼腕的“美人”乃是鹿鸣之的师妹,名唤皇甫霜儿。
皇甫霜儿是当今神机营掌门皇甫奇的独女,和鹿鸣之同岁。
皇甫霜儿虽生得女儿身,但因自幼生长在军营之中,常听边塞鼓角之声,习练沙场搏杀之计,和众多男子同饮同食,上阵杀敌也与男子无异,兵法军阵也十分精通,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和当鹿鸣之并称神机营双壁。
鹿鸣之自小被皇甫奇收养,和皇甫霜儿一起长大,天长日久两人暗生情愫也是难免。
皇甫奇也乐得成全膝下爱女和佳徒,想要成就天机营的一桩美事。
然世间多有不如意事,两人原本商定待到二十岁时便结成连理,奈何一切美梦皆止步与鹿鸣之十九岁那一年。
没错,那便是鹿鸣之的成名之战。
荒芜的山谷中,身高十丈,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刑天戾魂,挥舞着手中干戚神兵,岂是人力可以抵挡?
当时鹿鸣之和皇甫霜儿等众将士皆以为这次要丧生于此。
但自应龙祖师创建神机营以来,营中将士从未有过逃兵,这规矩焉能坏在自己手里?
于是鹿鸣之将兵器高高举起,大呼:“我神机营将士只有浴血沙场男儿,何来败退的懦夫?”
众将士皆是死战不退。
鹿鸣之和皇甫霜儿相视而笑,然后再不看对方一眼,便挥舞着手中兵刃,迎上前方那一只脚便可将人踩成肉泥的刑天戾魂。
是的,从始至终,他们再未看对方一眼,但二人心里念头却不差分毫:“此番能和你一起埋骨在这黄沙之中,此生又有何憾!”
怎奈天意弄人,神机营弟子五百人战死三百后,刑天戾魂竟然突然消散了!
无人为这胜利欢呼,鹿鸣之再也没有找到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一起埋骨沙场的誓言没有实现。
太清宫和瑶池仙居弟子忙着重新布置封印,刑天魂魄之中饱含的千年怨气,在被封印的那一刻四散开来,将整个刑天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鹿鸣之和身后生还的两百天机营将士身上盔甲遍布裂痕,手中厚盾崩碎,刀也卷了刃,就那么站在满目冰雪之中默然无语。
而今时隔八年,勇猛之名早已传遍大荒的鹿鸣之,挑灯坐在军帐中一声“月下美人在手,月下美人安在?”,其中饱含了多少相思之苦,离别之恨,又有几人知晓?
灯影摇曳,鹿鸣之将桌上的一只酒坛拿起来猛喝了一口,烈酒入喉,宛若吞了一口炭火。
其实军规所限,神机营将士不能在军营中饮酒,但这九黎驻守的兵将却是例外。
只因九黎之地炎热多雨,湿气深重,故而神机营当代掌门皇甫奇便特赦驻守九黎的兵将可饮用烈酒驱除湿气,以免落下病根,但又严令不得醉饮。
九黎兵将但有醉酒一次,重打五十军棍,醉酒两次,打一百军棍另抵除军功两次,须得杀敌两百方能抵过,若有喝醉三次者,斩首示众决不姑息,如此可见神机营军规如铁。
也正因有了这九黎兵卒可以饮酒驱寒的军令,鹿鸣之每每深夜独坐之时,便要饮上几口,仿佛喉咙间烈酒的烧灼,才能将自己从那冰冷的记忆里唤回来一般。
偶得《临江仙》一首,大抵可诉此情一二:
营中鼓角声正隆,
胸中抑郁难平。
冷月寒星露几重。
刀光凝冰雪,
马作龙吟声。
十年南北如一梦,
此身虽在堪惊。
将军帐中夜挑灯。
美人今安在,
寒号起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