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天过去后,也就是三月上旬时候,众位学子们早早地聚齐到东华门外,按照甲乙丙丁的分区,各自站好,等着礼部官员宣布进入。
学子们在初春的早晨等候着,一个个互相打量着,不免一番感叹,寒窗苦读数载,今日能够站在这东华门外,是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学子们在等候过程中,官家也是早早到了大殿,他提前两天就已经安排好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知制诰等众多官员,为两日后的殿试忙碌着。
这些官员现在全力以赴的忙碌着此次的殿试准备工作,初考官、覆考官、点检官、都已经在崇政殿后面的水阁里各就各位。
礼部的部分官员和鸿胪寺官员已经在崇政殿两侧摆放好了试桌,皇城司支属的武功司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官员在试桌上帖考号和姓名。
韩清与众位学子站在东华门下,穿着一身白衫,带着黑色的幞头,只是这幞头后面还带有一尺多长的布带,他总觉着自己像是华山剑派的传人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在学子中低声说话过程中,他听到有人呼喊子京名字,于是就和旁边人打听,果然,那被唤作子京的学子大名滕宗谅。
他正在悄声和旁边的学子交谈,就看见城墙一侧过来一帮带着兵士的官员。这些官员静悄悄的分部到八个字号区里,逐个和学子们核对姓名和考牌,并且每个人都要伸出双手站好,等着兵士把自己浑身摸一遍。
毕竟是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殿试,这要是闹出个作弊的事情来,不但要追究学子的责任,礼部官员也难逃干系。所以在这东华门外,先是早早地搜身验查一番。
过了一会儿,听到皇宫里传出来沉闷的钟声,于是东华门就打开了,官员们带着学子们静悄悄的往里面走去。
诸位学子头一次从宫门进入到皇宫大殿里,一路上不免好奇的东张西望,文武百官一个个侍立崇政殿内外,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众人。
韩清在百官当众发现了不少熟面孔,很多人都是在影剧院看过戏,有的官员还私下里找韩清商谈,能不能纳个行首做妾?
王钦若发现了戊字号排在头名走路的韩清,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韩清看到王钦若后面站着的丁谓正在盯着自己,也就似有似无的笑了笑,轻微的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丁谓面无表情的看着韩清,眼神跟随着韩清的移动,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之后,就站立在百官当中闭上了眼睛。
执事官在殿门外取下密封的考题交给了太监雷允恭,太监郑重其事的结果之后,转身走到黄案跟前放下,随着一声鼓响,殿内外所有人弯腰参拜。
等礼部侍郎李迪拿到考题之后,走到殿外放在黄案之上,百官以及学子皆是再次参拜。
然后就是雷允恭走了出来,用蘸过水的鞭子凌空抽了三下,开始了请神,不消说定是再把圣人们拎出来打个酱油,然后又请了一些花里胡哨名字的神仙,这些大礼完毕之后,学子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走到试桌跟前纷纷坐下,开始极尽平生所学答题。
韩清打开试题看了一下,就是诗词,赋和策论,比取解试和会试要少了很多的题量。
诗或者词可以各自选一个,题目名称叫“论营求胜地贡闱”,他不禁好奇这题目咋和自己的最近举动挂了钩,这才刚捐钱修缮国子监,就弄个这题目?
然后看了看赋,题目是“币论”,策论题目是“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
他仔细想了想就开始铺好纸答题。这在皇家里考试,唯一令人最为欣慰的就是不用再带着考箱来了,吃喝不用管,笔墨纸砚不用备,皆是由皇家给备齐全了,来这里就是穿着干净的白衫答题即可。
诗词好说,搜肠刮肚把背下来的诗词经过修改拼凑,加工一下就行,但是一定要注重对仗和韵脚。
币论这赋,他有些吃不准,几年前刚来东京城时候,就和官家说过金银铜三种钱币并行,而且现在河北路和秦凤路已经开始施行了金银铜钱的方式,现在搞个币论可是顺应一下潮流?
想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题吧,把目前大宋的铜钱外流原因分析了,然后例举了周边国家的货币使用方式,根据目前的币制体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等写到最后的时候,才把这金银铜钱并行方式提了一下。
两道题做完,他就歇了歇,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试桌前面已经摆好了吃喝,他看到悄悄扭头看了看周围,有学子正在吃,于是立刻把笔放下,从前面拿起来豆沙羹吃了起来。
李迪作为监考者,在众位学子跟前轻轻走动,当他走到韩清跟前,看了看试卷,然后又看了看韩清。
这二人是认识的,李迪在影剧院看过好几次戏,韩清不知道这人以后的发展,真宗时期的名人里,他是真的不清楚,能知道大名的人,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但是为了套近乎,仍旧是送了李迪一张年票,所以李迪看到韩清坐在这里,点了点头就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等吃完午饭,他又开始答题,这策论的题目取自于五经中“礼记”里的一篇“经解”,他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默默背诵了“经解”全文,思考着如何下笔。
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这策略里是不是又要说一下官家的封禅之事?
细细想了想,他并未明目张胆的说祥瑞之事,只是在文中暗表,若是国泰民安之时,当然也是老天照顾。前世的公司斗争让他有了一些政治敏感度,所以文中一定要顺大流走,若是弄个强出头的文章,恐怕就要被黜落了。
经过推敲文中的用词以及句章,承上启下过度一应俱全,他才敢放心的誊抄。
此次考试给的纸张很厚,拿在手里捻了捻,感觉像是布帛一般。
他誊抄到试卷当中之后,就四顾看了看,崇政殿外的文武百官早就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他又侧过头看了看殿上,官家坐在堂上看着也有些疲倦。
眼看着天色暗淡了下来,就听见殿中一声磬响,考官大声说道:“即刻放下手中纸笔,迅速退离大殿!”
只听见桌椅板凳声音响起一片,众位学子放下手中笔,意犹未尽的看了看卷子,这才起身,纷纷走出殿外等候。有的学子因为还没有答完或者还没有誊抄完毕,被考官大声呵斥之下,只好苦着脸也走出了殿外。
在考官的带领下,众人面对官家大礼相拜,看到官家离开了大殿,众人就随着考官走出了东华门。
接下来的日子,才更是让学子们难熬!会试放榜之前的几天,学子们吃饭都是没了心思,总是患得患失。等看到棒子有自己名字之后,欢欣鼓舞。来到这皇宫里做了殿试之后,接下来的等待才是最为揪心的,因为能中前三名,那可是立刻名声在外,不仅帽插宫花跨马游街,还能让家族名望一飞冲天!
众人的考卷送到弥封所,然后经过糊名,造字定号,誊抄校勘等一些列步骤才能送到考官手里。
考官经过筛选评定出才学最佳、文理最佳、文理欠佳等,评选出前十。这其中还要经历覆考和祥定,里面的程序非常的复杂,只要和最初的考官名次有差别,那就一切推到重来,再审阅一边,直到对的上才行。
这其中就有黜落!
并不是考中了会试之后就已经跻身到大宋官场行列里了,现在真宗时期,殿试的才学文采若是让人看了昏昏欲睡或者前言不搭后语,仍旧会黜落的。
被黜落的学子这时候最为倒霉,因为一路过关斩将,与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灭掉无数同辈同窗,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月亮出来并不是能看见光明,还有黑暗的阴霾!
等到送到官家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殿试后的第九天了。
官家一大早到了崇政殿覆试,看到黜落的卷子也有不少,就让宰相王旦重新审视了一番,审到下午时分,终于把黜落的卷子看完,重新又做了评定。
第十天,诸位考官按照次序坐在崇政殿两侧,武功司的人将考卷分批次的抬到了殿中,李迪将前十的试卷放在托盘里,毕恭毕敬的送到官家面前。
官家打开卷子直接挑出赋和策论的开始看,看完之后这才拿起诗词。前十的卷子是考官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所以考官在下面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官家的举动。
这种境况每隔几年就这么一次,所以大家也都明白了官家的动作,只要官家阅完试卷放在左手边的,那就是认可了考官们的选择,倘若放到了右手边,那就还要再从试卷里挑出能够入得了官家法眼的才行。
这也就形成了考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谁的学问能被自己相中,又被官家相中,那才是说明自己的才学确实是慧眼如炬倘若自己选的学子全被官家放到了右边,不但会被上司责骂,同僚之间也是颇有微词。
作者以然说:近日在翻看宋史过程中,翻看到宋史列传第六十二滕宗谅传,这才发现滕子京是与与范仲淹同年举进士,都是大中祥符八年的进士。我这才惊觉遗漏了一个历史着名人物,于是赶紧翻过来添加了几句。滕子京一生仕途坎坷,屡贬屡谪,历经磨难,最高官职只是天章阁待制,与范仲淹不是同一官位层次上人,也称不上文学家,但其为人豪迈自负,是位有才干,有抱负的政治家。北宋诗人苏舜钦称他“忠义平生事,声名夷翟闻。言皆出诸老,勇复冠全军”。宋人王辟之在渑水燕谈录中称“庆历史,滕子京谪守巴陵,治最为天下第一。”宋史滕子京传曰:“宗谅尚气,倜傥自任,好施予,及卒,无余财。所莅州喜建学,而湖州最盛,学者倾江、淮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