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上。

一艘艘商船开往洛阳。

甄家商船上。

等掌柜、伙计出仓，剩下家中至亲。

二子甄尧，也是如今家中老大的他，忐忑地看向上首：“娘，我们如此孤注一掷，是否太过冒险？”

甄夫人叹了口气，二子、三子终究是中人之资。

身为男儿，却无有决断之力。

偌大家业，自老爷走后，竟要她这个妇人支撑。

甄夫人叹气道：“甄家以贩粮为业，如今家中田地被官府赎买，留在中山已无出头之日，前些日子我正寻思搬迁一事，如今京都扩建，机会难得，去其他地方不如去天子脚下安居。”

除了产业更替的事，甄夫人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洛阳此次扩建规模宏大，必有无量商机，让甄家得以延续，想来不是难事。

“娘，大姐、二姐、三姐、小妹，快看，好多船。”

商船抵达孟津渡口，四女甄荣指着码头，一脸惊奇。

反而是比她更小的甄宓，虽然环顾四周，可是静静地跟着着几个姐姐，不吵不闹，乖巧懂事。

下船的一众人同样新奇，冀州地处北方，一伙人哪里见过千帆竞技的场面。

“客人，要挑夫吗？”

“客人，要坐车吗？”

“客人，要向导吗？”

一家人刚下船，码头上就围来大群人，有拿扁担的，有骑三轮车的，还有清秀伶俐的少年。

众人围着甄家卖力地推销服务。

“让一让，诸位不要急，看我们夫人的意思。”

甄家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好在同来的有掌柜和伙计，其中一人出列拦住众人。

“夫人，您看？”掌柜看向甄夫人。

甄夫人道：“我等行礼众多，就叫上几辆车吧。”

“留下几个车夫，带我们去最近的火车站。”掌柜传话道。

“好嘞，客人请上车。”

火车上。

大女甄姜见母亲发呆，不由问道：“娘，你在想什么？”

甄夫人道：“当今重视水运，方才匆匆一看，孟津码头林立无数造船厂，如今天下人都知两地行船，买东卖西，所得无量，若是甄家也能自行造船就好了。”

对面掌柜摇头道：“夫人，如今天下船工皆在秭归商盟，我等想在造船一行参上一手，比登天还难。”

甄夫人感叹道：“秭归人何等幸运，能得陛下青睐，竹纸、琉璃、船只，哪样不是日进斗金。”

车厢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尤其是那些掌柜伙计，听说秭归一地，往日的贫民百姓都借着东风做起了商贩，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让人好生羡慕。

“诸位乘客，洛阳站到了，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欢迎下次乘坐。”

孟津码头距离洛阳不远，一众人还未看尽道路两旁的风景，就被乘务员的声音惊醒。

“姜儿，看好妹妹。”

“娘，我知道了。”

相比孟津渡口，洛阳火车站比之更热闹。

“哇，好多人。”

几个妹妹张大嘴巴，掰着手指点着人头，旁边甄姜和甄宓小心照看。

“四妹，不要乱跑。”

“大姐，知道了。”

一伙人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瞬间有茫然之感。

“大家随我先去办理户籍。”

更换户籍果然如报纸上所说的简单，这让甄夫人舒了口气。

看着掌柜和伙计拿着洛阳户籍对她千恩万谢，她也算松了口气。

人心在，则泰山移。

“夫人，这里就是洛阳城最豪华的宅院了，是已故大将军何进的别院。”

“好贵。”

甄尧不解，觉得如今家中没了进项，所谓坐吃山空，没必要买这么好的家宅。

甄夫人解释道：“正因为如此，我等才要打出名声，告诉其他人我甄家财雄势大，如此才无人敢欺负我孤儿寡母。”

如果犹在汉室统治之下，甄夫人自然不敢这么做。

商贾在汉朝之时无有多少地位，甄家虽然有亿万家财，却也只能仰仗世家鼻息。

平日里能低调自然是低调。

可自陛下起兵以来，一项善待治下商贾。

商贾不仅能出朝入相，还不用担心家产被夺，只要遵纪守法，自能享用往日所得。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

“娘，您有何打算？”

甄夫人道：“我先行去拜会旧日相识，听听他有何见解，若得其相助，我等在洛阳也算立住了脚。”

——

糜府。

糜竺在府外迎来甄夫人：“夫人远来，恕子仲未能远迎。”

“尚书大人严重，是我冒昧才是。”

甄夫人有点受宠若惊，她派人递上拜贴，原来还忐忑不安，不知道糜竺会不会待见自己，毕竟两人如今的身份天差地别。

不想糜竺不顾非议，竟在门口相迎她这个寡妇。

糜竺感叹道：“夫人往日与我有相助之宜，子仲一日不敢相忘，夫人请随我进屋说话。”

“大人请。”

“夫人请。”

进入府邸，两人就坐，有下人送上茶水。

明白了糜竺的意思后，甄夫人直接道：“尚书大人应知我心中所惑，还望大人为甄家指条明路。”

糜竺连道：“夫人严重了。”

说完，糜竺也是感慨，在大乾，做任何生意都能做大做强，唯独粮草经营不能。

一来国家管控，二来如今田地分散。

百姓所种粮食由官府统一收购，世家再无力囤积居奇。

甄家不过是倒霉的碰上了这种情况。

想了下，糜竺道：“夫人可是想找份传家基业？”

甄夫人点头道：“不错，不知尚书大人有何教我？”

糜竺起身道：“此事易尔，夫人随我来。”

专利局。

科学院下属的部门之一。

专利局正厅的办事场所不大，可它旁边的演示场所可就大了。

下了马车。

糜竺直接带甄夫人往演示厅走。

“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

一路上，但凡糜竺经过，工作人员或是在场的商人连靠上来请安。

“诸位好，诸位自便就是。”

糜竺边走边道：“夫人可是疑惑我带你前来此地为何？”

甄夫人虽然心有不解，不过她知道糜竺一定不会无的放失。

“尚书大人带我前来，必有因由，小人安心等待结果就是。”

糜竺笑道：“夫人还是如往日一样聪慧，若夫人是男儿身，怕是无有我等男儿之事了。”

“大人严重了。”

两人正说着，糜竺突然指着前方一个柜台道：“夫人请看，此展台展示的是科学院第1008号专利——煤油灯。”

“煤油灯？”

甄夫人心下好奇，只听过油灯，没听过煤油灯，这加了一字上去，可有什么不同？

边想着，她边靠上前去，打量玻璃罩内的东西。

“大人，可要小人给两位演示一二？”

旁边候立的女员工恭敬地垂手道。

糜竺语气温和道：“那就有劳侍者了。”

“不敢。”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商贾出生的糜竺走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个位置。

没有身世背景的他只能跟紧楚歌，他自认为除了微薄的能力，只剩下忠心了。

陛下既然有意提高当代女性地位，他自然不会在外拆台，能好言相待的他绝不会恶语相向。

比之外面的人，糜竺更知道监察院的厉害，贾院长那双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副院长李儒更是仿佛毒蛇般时刻盯紧下面的人。

对于治下之事，陛下想来都一清二楚。

这边糜竺心头念转，那边的女员工已经打开柜台，拿出煤油灯。

“呲。”

只见她擦燃一根火柴，往灯芯一递。

瞬间，煤油灯点亮。

女员工跟着介绍道：“煤油灯不仅外观美丽，燃料先进，其亮度更是可调节，且亮度数倍于平常油灯。”

边说着，女员工还转动灯盏旁边的调节器，让灯光时明时暗。

“夫人，且随我来。”

这边甄夫人还想了解煤油灯造价几何，自己怎么才能拿出去贩卖的时候，就听到糜竺的招呼。

她虽然心有疑惑，可还是跟着糜竺继续往其他地方去。

“这是1006号专利蜂窝煤，以及搭配的燃具，使用方法很简单……”

“此物名眼镜，由琉璃炼制而成，能让人看得更清晰，若年老之人，可佩戴老花镜……”

“此物名火柴，陛下有言，其专利向治下百姓免费公开，让行动不便的百姓在家能够湖点火柴盒填补家用……”

“886号专利——飞梭织布机，大人容禀，此物专利分享资格已售罄，大人来迟了……”

“996号专利——海鲜味精，夫人来得正巧，此物专利分享资格还剩余一个，若夫人有意，我这就给您登记……”

甄夫人：“……”

一圈走下来，甄夫人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专利局。”

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存在，这里简直是天下商贾的圣地。

煤油灯。

蜂窝煤。

眼镜。

飞梭织布机。

海鲜味精。

还有之前的——

竹纸。

玻璃。

帆船。

火车。

……

这不是专利，这是金山银海啊。

陛下竟然这么康慨，把这些能传家的技术与众人分享。

糜竺看着呆愣愣的甄夫人，不由笑道：“夫人是否奇怪，陛下明明能像前朝一样建立少府，独享天下财富，却为何把经营之道传授天下商贾？”

甄夫人肃然道：“请尚书大人解惑。”

糜竺道：“夫人与之前的在下一样，只看到一家一姓的兴衰，而陛下要的是大乾社稷的兴衰，陛下曾有言，只有民富，才能国强。”

“民富，才能国强。”

甄夫人感叹，怕是只有这样的胸襟和远见，才能让古人的奇淫技巧在手中大放光明。

以至于各家学派都在报纸上酸熘熘地说：陛下待墨家何其之厚。

两人正想着心事。

突然，展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好奇地看去，只见展厅里不多的商人全部朝一个方向围去。

“大人，这是？”甄夫人好奇。

糜竺笑道：“想必是有新的专利出来了，夫人随我去看看。”

“大棚蔬菜？”

“这大棚蔬菜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人快念下说明。”

“大家别急，听我念：‘大棚蔬菜，逆转四时，让寒冬之日可得夏日瓜果；具体建造方法……经科学院——农科6号小组多次试验，此法可行，特批为1234号专利。’”

前方人员话音刚落。

后面的人就叫开了。

“逆转四时，让寒冬之日可得夏日瓜果？”

“如此神奇，怕是妄言吧。”

“王兄着相了，此地之物哪样不神奇？”

“言之有理，科学院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

听罢众人的议论，糜竺带着甄夫人来到展厅后方单独的会客室内。

等接待人员出去后，糜竺道：“夫人可是奇怪为何如此神奇地方，之前却是没有听闻，且展厅内也是人烟稀少？”

甄夫人道：“确实心有疑惑。”

糜竺笑道：“我且问夫人，夫人出去后，可会把此地状况广而告之？”

甄夫人恍然。

是啊，人皆有私心，知道专利局的存在后，她第一时间就想把这里的成果全部据为己有。

然后就想派手下日日守候在此，但凡有新的专利出来，总要第一个知晓。

至于告诉别人，保密都来不及，更何况告诉他人。

自己这样，世人自然如此。

糜竺道：“当初我曾问陛下，为何不在《大乾周报上广而告之？”

“为何？”

“陛下言‘世人往往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却会相信自己是天命之子，得宝之人为防止消息泄露，自会极尽全力扩展生意，且纸包不住火，不过稍晚几日罢了，他不急。’”

甄夫人不由道：“陛下真乃睿智之人，此地确实隐瞒不了多久。”

自己有糜竺这个熟人，其他人自然有相熟的人。

世家之人往往沾亲带故，或许再晚上几天，这里就不再是秘密，而是天下商贾蜂拥想至之所。

想到这里，甄夫人起身道：“小人得享先机，在此谢过尚书大人。”

糜竺笑道：“夫人可是想好如何选择了？”

甄夫人点点头。

“如此最好。”糜竺笑着起身，“孟津有河道之利，其他三方也有火车运力，夫人可依据选择择地建厂，祝夫人生意兴旺。”

说完，糜竺就往外走，之后的交易他不方便插手，也不想插手。

“谢过尚书大人，大人慢走。”

糜竺走后，甄夫人连朝柜台走去。

半天之后，甄夫人兴冲冲地回到府邸。

“诸位，我甄家有传家基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