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众人为避免再次受袭,便干脆改道,换了条更稳妥的盘山远路……倒是安生了一阵子。
一路下行后,天色渐暗,空气中渐渐渗出冷意。
裂谷的纵深何止百丈千丈,上下层带来的改变也远不止光照和温度……更有气压,湿度,乃至生灵形态。
嗡……
当下坡路走到某一段时,青源甚至感到耳膜轻微作响。
“倒让人想起了前世坐飞机的感觉。”
“细想起来,从前只是在外层大裂谷走动,倒是几乎没来过第一层以下。”
“从外看,东极裂谷不过只是一百丈左右的宽幅……可过了关卡,一到鬼瘴林,反而又宽敞了许多,就连崖壁两侧也不再垂直,甚至多了不少道路。”
“想不到这鬼蜮深渊,竟然是个小瓶口,大瓶肚的形状?”
如此想着,青源却见前面的领队渐渐停下脚步,抬手向身后示意。
“都看着点,要到了。”
张羽说这话时,脸色不太好看。
他腰间的铜铃铛并未作响,但空气中的血味却早已浓郁到遮掩不住了。
且不论青源的敏锐感官,就算是普通人,也能隐约察觉气味的刺鼻。
有血液的铁腥,带一点火药的硝烟,还有淡淡的魔气……
其中并没有尸臭,还是新鲜的。
待众人又向前走了几十步,浓雾渐渐淡了,便隐约看见了一栋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座横跨深渊的“岗楼石桥”。
拱桥造型宽厚,外皮以砖石垒砌。它骑坐在一处较窄的峡谷口,首尾跨越两端,桥身不止一条,更向后四通八达。
其既是建筑,又是桥梁,还自带望塔和炮楼……而粗厚的桥墩本身,便是建筑主体。
石桥后方,更有吊绳相连的另几座哨塔,由此形成小小的山庄村寨,地势承前启后,居高临下。
“这大石桥,就是西二哨站?”
青源将指间的飞刀来回摆弄着,嘴里小声嘀咕。
“看上去几乎是个塔寨城庄的模样了,听说第二层‘夜灯丘园’里还有个更大型的城楼关隘,也不知会造成什么模样。”
别看青源好似态度散漫,可他眼角余光一直防备着周遭的草木裸岩,唯恐视野死角会钻出点东西来。
身边的堂弟青远河可就放松多了。
“……哇,小源哥,你说这哨站,当年都是怎么造出来的?”
“就地取材?可这些石材又不好切割,附近也雇不到工人……”
这小子大概也是少年习性未改,头一次下探到鬼瘴林,见了深渊奇景,便难掩兴奋地左看右跳。
“咱也不清楚咯。”
青源随口答了几句。
“倒是过去听小柔提到过……深渊下的不少索道,升降台,阵法,封印,还有这些残楼建筑,都是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后人只是不断翻修而已。”
“我估计,像这些哨所望楼,箭塔炮楼什么的,估计也在其列吧。”
“你瞧,那飞檐梁椽的形制,兴许还残留着点上古遗风?”
“厉害厉害,还是小源哥见多识广……”
青远河一阵鼓掌称奇,却又疑惑起来。
“可那门匾梁柱周围挂的灯笼,怎么都不亮啊?”
说得好。
不亮就对了,显然是里面出问题了。
眼见着哨所内飘出的血腥味愈发浓厚,青远河也渐渐察觉了众人不自然的表情,便不再说话,悻悻地缩回队伍最中间了。
众人自动排成了大致的阵型,缓缓接近“木桥”的桥墩。
越是靠近,越发觉不对劲。
本该有人轮岗值守的望楼,此刻并无人影;入口空门大开,还有几扇窗子是烂的,仿佛被利器割破;几处木窗边还沾染了血迹……
里面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御守麾下临渊城军新属团练二列,奉命来此交班,请开门接应!”
张羽率先走到正门前,高声喝道。
尽管对哨站内的情况早已不抱希望,可他还是举起腰牌,向着望楼高举展示,也算是做了个形式,走了个过场。
而结果也显而易见……
没人回答。
“看来得硬闯了。”
张羽向那两个持大盾的老兵招招手,示意他们走在最前。
“赵骞,李志,顶在最前面。后面的三个,按之前说好的阵列队形,把火统填弹,两位公子跟我走侧门。”
三前四后,三人居中,剩余两人分别负责殿后和在外接应。
这是十二人队最常用的“小雁阵”。
四名持火枪、统炮、弓弩或暗器的武者,在后负责远程攻击,前锋是三名持盾带刀的近卫,而其余负责调控全局的三人,是领队加上青源,青远河这两个嫡系。
“慢点走,当心有鬼。”
众人一边维持阵型前进,一边彼此提醒。
但一些人说的“有鬼”很快被青远河误解成了另一个的意思,于是又一阵瑟瑟发抖。
“李志,去开门。”
听到张羽发令,那持盾老兵便走上前,拉开了对开的包铁木门。
咔吱——
大门似乎没上门闩。
哨站的门一打开,便扑棱出几只鸟。
嘭!
某个端着火统的散修武者一时受惊,没忍住开了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飞出的东西通体漆黑,一看便知是乌鸦而已,于是才松了口气。
“蠢货!别乱动手,小心伤了自己人!”张羽当即骂道,“这下是打草惊蛇了。”
散修武者能在江湖上刀口舔血,却未必擅长对付魔物。
几只乌鸦就搞得人草木皆兵,不得不说,这些没受过捕魔训练的武者,在这里确实不堪大用。
可青源却想到,乌鸦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它们是食腐动物。
果然。
众人一进门,就看见两具尸体。
一个瘫坐在地,背倚墙壁;一具四仰八叉,手中还握着刀。那尸首的衣衫和面孔都被不明物啃得面目全非,一番红白模糊。
“呕……”
青远河当即面色发绿,干呕起来。
嘎!嘎!
两只站在尸体上的乌鸦,正用喙将腐肉撕扯成条状再吞下肚,有一只正叼着个眼珠子。
见人它们也不跑,反而扑扇着翅膀,冲人叫唤。
嚯!
刀光一闪,几片羽毛散落,两只乌鸦被砍成了碎块。
是张羽隔空出刀,又沉着脸走在前面。
他走到尸体前,蹲下仔细看了看胸甲处的甲乙丙丁的编号,然后轻叹一口气。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昔日部下落得这番下场,总还是不痛快。
“继续向前探,小心点。”